果然是姜成君。 只见她步下车后,便微笑着冲他走近两步,停在他坐骑边,也未行礼,只微微仰头,毫不避讳的凝视他双眸,如在长安时一般,低低唤了声他的字。 “仲渊。” 刘徇居高临下的打量她一眼,便慢慢移开视线,不与之对视,更不下马,尽量保持着寻常的温文风度,勒着缰绳令马往旁靠些,免得伤到她。 “想不到今日竟会在此遇姜姬,不知先前郑君一事,可已决断好了?” 姜成君闻言,精心描绘过的峨眉轻蹙,一双幽深的眼中透出几分哀怨:“仲渊,我今日特在此等你,便是要说此事。那日在信宫中时,我便想言明,只是未曾有机会。回去后这几日,思来想去,终是下定决心。我此话实不便与王后说,只得来告于你。” 她美目始终追着刘徇移开的视线,尝试着与之对视:“昔日在长安时,我年少不经事,明明心悦于你,却因轻狂矜持,不敢言明,更在亲耳听到你拒绝向父亲求娶我时,一时意气,为了面子,才说了那样的话。” 提起旧事,刘徇面上的温文去了三分,声音低沉道:“都过去了,我未曾放在心上。” 姜成君摇头,映着月光的眼里有一层水意:“我知你性宽仁,定不会怪罪我。是我……是我自己始终自责。如今逢你不计前嫌,替我谋划,却教我越发不安。我该感激涕零才是,可实在,难领受你的一番好意。” 她双目泫然,泪珠摇摇欲坠,衬得她原本明艳的容色有种说不出的凄惶:“仲渊,我自父亲去世后,伤心过度,曾落水中,落下病根,医官说,再难怀妊。”她牙齿打颤,紧咬了下唇,才继续坚难启齿,“这样的事,于女子而言,实是致命打击。我不瞒你,当日在长安,那公孙偃也是得知此事,才要退婚。只我阿弟尚不知情。我此生,大约不能再嫁了……” 她说着,轻轻啜泣一声,方紧紧凝着他:“仲渊,郑郎君一事,便就此作罢吧。” 夜色中,刘徇的表情有些模糊。他忽然不再躲避她的目光,而是直直迎上,喜怒不辨道:“你方才说心悦于我,若嫁给我,你是否愿意?” 姜成君双眼猝然一亮,仿佛被点燃希望一般,红着脸道:“我的确心悦仲渊。先前,也曾想过,若能嫁给你,替你抚养伯衍的那一双年幼儿女,此生也算无憾了。”说至此,语调又渐渐低落下去,“可惜,到底晚了一步……你已有了赵姬,她虽身份特殊性些……可我看来,你也十分爱重她。” “赵姬为妻。我若娶你作妾,你又如何?” 姜成君忍着寒意的身躯登时一僵,面上露出一瞬的无措,缓缓道:“仲渊,我生在公卿之家,自有尊严,父亲若在,也定不愿我这般不自爱。” 那便是不愿意。 刘徇勾了勾唇角,轻嗤一声,一张如玉的俊容又恢复成温润君子样。 “成君。”他喟叹一声,嗓音低沉而真挚,难得唤她闺名。 “你我到底相识多年,你是何种性子,我大约也知晓一二。往后,莫再说心悦我这样的话了,为了一时的面子,不值得赌上自己的一生。你的难言之隐,我早已知晓。赵姬心地细腻纯善,因顾及你的面子与往后的时日,好容易才替你寻了尚未婚配,却已有过继之子的郑陵。往后你若嫌娘家无依靠,我可认你作妹妹。郑陵与姜瑜二人,只要有才能,我也尽力提携。” 姜成君怔在原地,他这样直言不讳的拒绝,令她仿佛被人扒开心底的隐秘,又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脸颊上慢慢涌起一阵羞臊的红晕。 她抿紧双唇,好半晌,倔强道:“若我仍不愿嫁郑陵,又当如何?” 刘徇眸光渐渐冷淡,不再望她,只仰面望那欺霜赛雪的月色,微微摇头道:“我已尽心,太常之恩也算报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