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或许回首的时候就只有那么一瞬,但其实对于这些曾经在诏狱里相识的人来说,这些昔日的旧友虽然聚得不多,却始终关系匪浅,这种友谊不像其他关系那般虚伪,是真挚、纯粹的友情,即使分隔千山万水,但心中仍有彼此.只是时间不断拉长,渐渐淡薄,或许某天,连这种坐下吃顿饭,甚至送别的场景都不会再见。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姜星火在邓家又待了一会儿,这才与邓老秤砣等人告辞。 邓家夫妻和小孩一路送他出了巷口,看着他骑马离去,小孩抹着额上的汗水,喃喃地嘟囔道:“国师身边的人可真厉害,我还是头一次瞧见这样威风凛凛的马,要是我能给国师养马就好了。” “没出息。” 刘氏狠狠剜了自家儿子一眼,没好气道。 邓老秤砣倚着外面的篱笆,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旋即说道:“开春了就送你读书去!国师说的准错不了,不去矿上。” —————— 与此同时,南京城里也在举办一场私人宴会。 这里本是京城中一处普通宅邸,它是之前某位致仕归乡的官员留下来的房产,曾经属于并不重要,反正靖难的时候就收归国库了,等去年金幼孜被任命为审法寺少卿的时候,皇帝顺手就将这处宅院赏赐给金幼孜,作为他的新宅。 不过今天,因为是金幼孜的生日,这里却聚集着不少官员。 三杨、解缙、胡俨、胡广等人赫然在列,还有大理寺少卿吕震、光禄寺少卿李伟,六部的人反倒没怎么来,侍郎、尚书级别更是一个不见。 酒到酣处,面红耳热之际难免聊点庙堂上的事情,今天金幼孜是主角,自然也是围着他的工作内容转。 《大明律》已经正式昭告天下,成为了天宪地位的法律,而这一版的《大明律》,跟以前对比,主要就动在了盐法、考成法以及海禁相关条款上。 至于保险法和社会济养法,甚至是之前对各部门采购权的限制,以及类似姜星火前几天提的“裁汰各衙门冗员、限制‘隐性官员’权力、严惩盗卖国家物资”,就属于次级法律以及案例补充法了,跟《大诰》差不多。 今年审法寺的主要工作就是修订贸易相关的法律,也就是包括对外贸易法、国内商业法、商品保险法在内的这些法律。 整体来讲,事情算是千头万绪,不好短时间内就梳理明白,也算是跟着变法一起摸着石头过河。 三杨情绪不高,因为他们私下搞小动作还没怎么地呢,就被皇帝不留痕迹地给教育了,大皇子妃连带着吃了挂落,让他们一时间有些灰心丧气。 很显然,虽然他们都很聪明,可踏入仕途的时间还太短,在庙堂上的表现还不够成熟,甚至玩弄的阴谋诡计都算不上高明,那么迎来弄巧成拙的结局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了。 不过还好有朱高炽给他们兜底。 朱高炽虽然年纪更轻,身体也不好,但在政治上的表现,却远比他们要成熟的多,皇帝让他闭门思过,他是真的在闭门思过,总结自己过去一年多的施政偏差和处事方法,并且认真地观察着外面姜星火的行动,这显然是个善于学习和成长的强者。 宾客们也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有些不方便对别人说的话,这种私人场合倒也少了些顾忌。 新任大理寺少卿吕震是个尤其狡猾的人,他一直给人劝酒,然后就端着酒杯默默倾听别人说话。 胡广显然喝的有些高了,红着脸这时候舌头都大了,不过墙头草的脑子始终清醒,话没偏。 “这、这次补充条例,跟限制采购一脉相承,好、好得很!” 对胡广这种内阁里工作的人来说,他本身就没采购权,捞不到也占不到,这次裁汰冗员和打击盗卖物资,自然是好得很。 但对于旁边几个部寺里工作的郎中、员外郎、主事等人来说,可就一点都不好了,这可是招招都窝在他们的软肋上。 采购权就不说了,这是最大的油水所在,但自从刑部纸札事件东窗事发以后,因为涉及到整个京师商业的发展问题,所以各种相关用品的采购权被统一取消,现在想“吃拿卡要”那是难如登天。 而没了采购权上的“吃拿卡要”,基本就只剩下了倒腾物资,以及胥吏的孝敬。 现在走关系进来的胥吏马上都要被陆续清退了,仓库更是开始了各种查帐,谁心里慌那肯定是谁心里自己知道。 可又有什么用呢? 整顿吏治的三板斧,考成法、京察,都已经砍到了官员们的身上,带出了一片鲜血淋漓,官员们都无力反抗,最后一板斧砍到了小吏头上,话语权更少的小吏,也只是徒呼奈何罢了。 “庆历新政未尝不是如此。”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