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火的眉梢挑了挑,又问道:“那一路沿着运粮河运输,都要交些什么税?” “库房、店舍、还有停储客商货物的栈房,必须每日按人货数量来纳钞。” “驴、骡、马车,但凡是受雇装载货物,出入京城或其他城池的,每辆也必须缴纳单独的车马税。” “运粮河和官道,这些水陆通道,每隔一段路程就有官吏设关卡税监,然后过税关,就得按照路程远近、装载货物多少,分别征收相应的税。” “都有什么税?” “嗐!” 船老大叹了口气,说道:“船料税、条税、门税、关税.多了去了。” “大小货船,船户有船料,商人又有船钱,进店有商税,出店有正税,从此镇发卖货物,到下个湾又有商税,百里之内,管辖商税就有三官,一货之来,榷者数税,便是天大的利,也剩不下几分了。” 姜星火了解了榷税情况,没说什么,而是放这些船老大们离去,又让捕头领路,在河边小镇上逛一逛。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这里是一个天然的货物集散地,很多从周边地区运往南京城的物资,都是在这里装货、卸货,以及分流运输的。 故此,小镇上什么行当都有。 “掌柜的,有件事想问问你。” “老丈,今日生意可好?” “这位且住,问笔生意。” 姜星火让孩子们回到马车里,只带着于谦和王斌,耐心地绕了一圈,几乎每一家店,都进去坐了坐,有捕头的帮助问话倒也顺利。 这里的店铺商家,除了榷税,还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难题,那就是官府的强制性物资采购。 按老朱的规矩,朝廷中枢各衙门,诸如六部和各寺,有什么物资需求,是没有统一采购的,而是各自按照部门需求,分别去民间购买,然后出的也是本部门的自有资金。 老朱规定的是,只有拥有采购物资权限的官员,才能做这件事情,而且要按照市价付钱。 但姜星火实际调查得到的情况是,经过了三十多年的演变,现在很多部寺衙门的官吏,即便没有合法的采购权,也纷纷写白票,指定名色、品种、数量以索取货物,但却先不给钱,也不派人去店里取货,而是在票上开具“至本衙交纳”这种字样,让商铺送货。 态度好的收到货还给一半或是三成的钱,态度不好的干脆一毛不拔白嫖,然后还有更过分的,不仅白拿,还要指斥货物质量不好,所以干脆拒收,然后打板子把人送回去,让人整好的货物再送过来,可实际上再送过来,还是要挨板子,如此一来一回,商铺也就回过味来了,明白对方就是敲诈勒索,只能破财免灾。 “吏治不仅仅是靠着京察和考成法推动上层的变动,底层百姓遭受吏治不振的盘剥尤甚,胥吏之害,尤甚绯紫之辈啊!” 姜星火今日见闻,更是坚定了他刚刚生出的想法。 变法只走上层路线,是容易失败的,在政策的制定上要关注自上而下的东西,同时也不能忘了最根本的基层。 税卒卫的事情,要加速了。 只有一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可靠税收力量,才能暂时根治(在这支力量也异化堕落之前)基层的吏治腐化与税收之弊。 而姜星火也想尝试去印证之前他跟梦里的自己,所迸发出的某些想法。 “取民心,可行否?” 姜星火把这个想法埋在了心里。 眼前吏治与税收纠缠在一起,要借着审法寺刚成立,皇帝和金幼孜都要大刀阔斧改革法律体系的机会,把税收制度好好整顿一番,肃清这些巧立名目的税种,同时减少重复征税,控制朝廷各部寺的采购权,让底层胥吏没有中饱私囊的空间,方能减少税收中的浪费。 姜星火寻了一处有笔墨的地方,将自己的想法记录了下来。 “夫京师乃陛下所居根本之地,必得百姓富庶,人心乃安,而缓急亦可有赖,太祖高皇帝取天下富家填实京师,盖为此也,其在今日,独奈何凋敝至此乎? 朝廷钱粮,俱是招商,有所上纳,即与价值,是以国用既不匮乏,而商又得利。今价照时估,曾未亏小民之一钱,比之先朝,固非节缩加少也,而民不沾惠乃反凋敞若此。虽屡经题奏议处,宽恤目前,然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