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就意味着矛盾,意味着对抗,意味着牺牲……”夏原吉继续说道。 “我明白。”姜星火轻轻颔首。 他当然懂,也十分清楚,这样的决策对于变法主导者来说,将会产生怎样的代价。 任何事情都不是没有代价的,从直接的因果关系来说,正是因为姜星火在江南大刀阔斧地变法,打掉了白莲教这个江南士绅的白手套,而且在征粮、退田、控制佃息等一系列问题上,极大损害了江南士绅的利益,这不仅招来了江南士绅阶层的厌恶和反弹,更招来了江南周边区域,也就是下一步变法目标地区的相关势力的警惕。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每一条路都是孤独的。 想要走得长远,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果连“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都没有,哪怕侥幸走上了巅峰,最终还是难逃被历史车轮辗轧淘汰的命运。 时代的浪潮如同是一把烧的滚烫的铁锤,一锤子砸下去,谁能够承受得住,谁活下来。 所谓的变革,本身就是拿鲜血浇灌出来的路径,是从无数牺牲者的尸体堆积出来的血肉磨盘,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但他仍然选择变法。 “这些年,我见识太多悲剧,太多痛苦了……” 姜星火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刚刚讲了太多话,嗓子稍微有些哑了,他用沙哑的嗓音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我不愿意这些悲剧在我的手里发生,不愿意再看到这个世界重蹈覆辙,所以,我要发动变革,哪怕迎接我的是从肉体到名誉的全面死亡,也值得。” 他的语调很轻柔,表情平静而安宁,就像是在谈论今晚吃什么菜一样随意,但话中的意思却无比坚毅,不可违逆。 夏原吉的神情毫无波澜,只是再次确认道。 “姜师,你想清楚了?” 这一次,他的语气比刚才更加严肃。 姜星火点了点头,语速不疾不徐地陈述道:“这个世界,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 夏原吉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挺得笔直,双拳攥紧,眼眸中绽放出异彩,犹如即将迸射出炽烈岩浆的火焰般。 夏原吉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半响之后,缓慢地吐出四个字。 “我支持你。” 姜星火点了点头,并没有出现什么激动人心的场面,一切尽在不言中。 或者说,当诏狱里的“秋先生”被他点醒,何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后,他们就已经是同路人了。 “姚广孝、卓敬他们,也在等你回去。” “回去就要反击。” 姜星火说的干脆:“老和尚弄清楚是谁在背后捣鬼了吗?” “还在查,他们做的很隐蔽,而且这次姜师的江南之行,做的雷厉风行,让那些人坐不住,都害怕若是不联合起来反扑,下一步变法从广度上扩展到浙江、江西,再从深度上更进一步,那么他们的利益将受到极大的损害.” “推荀子重回圣人之位的事情,已经引起很大的反弹了,姜师你应该知道,这是诗书传家的学阀,掌握的都是朱子解四书的那套,根子上是从孔孟来的,跟荀子相差万里。” “不过。”夏原吉肯定地说道:“幕后之人究竟都是谁,肯定快要查出来了。” 姜星火松了口气:“换个角度想,也是个好机会,这次打下去,免得变法的广度进行扩展时,还得面临他们的阻挠。” 夏原吉点了点头,提起了另一件事,说道:“国债已经发行了六期,南京周围的几个府范围内,大明宝钞的币值和信用已经基本稳定了,货币改制彻底取消民间铜钱流通的试点,要按原计划推下去吗?” 这里便是说,货币改制这种事情失败概率高,按理说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但事实上,在姜星火的计划里,货币改制是变法接下来最重要的步骤之一。 因为货币改制是统一的商品市场形成的必要条件,当然,其他条件还包括统一取消或降低关税/厘金等商业税、解除劳动人口人身自由限制、建设完备的水路交通网等等。 后面的几项事情,是姜星火已经开始在江南切实落实的事情了。 随着组织以工代赈进行治水进程的推进,一个崭新的、以环太湖圈为核心的,从不同河流分流入海的水路交通网,即将被建设完成。 除了农田灌溉,更大的意义就是人员、商品等要素,可以在江南畅通无阻地流通。 而剿灭白莲教叛军和建设大规模手工工场区的意义,则在于解除了江南士绅阶层对于劳动人口的人身自由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