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曾与臣说过,过去在棠西宫,每逢遇到难过的事,总会到这座小阁来坐一会儿,奉三炷香火。” 洛久瑶点一点头:“这里偏僻,你走了很远。” “不妨事。” 沈林停下脚步,顺着衣袖将人向回扯了扯,伸手轻触她的额头,“还在发烫,殿下应该顾惜身体,尽快回宫服药才是。” 洛久瑶却攥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夜里有风,吹散层叠的云雾,也吹灭搁在院子里的宫灯,沈林拗不过她,只好将外袍披在她身上。 他想了想,又柔声同她商量:“那臣陪着殿下走一会儿,殿下再回去服药,好不好?” 洛久瑶这才点头。 皇城最南有一座小园。 与北端每逢冬日总是热闹的寻梅园不同,小园名为执玉,已经荒废多年。 执玉园经年无人,园外生了杂草,经春夜的月光照过,是一派葱郁的模样。 顺着草木丛生的路走去,便能望见一棵立在园中多年的高树。 那是一棵榕树,枝叶已枯,却遮天蔽日,枯而不衰。 “榕树本不易在燕京存活,传言说,这棵榕树是于太祖皇帝上数三代,永安元年,自西南移来燕京的。” 二人走至树下停步,沈林上前,轻触榕树的躯干,“臣曾听说,元陵姜家出过一朝皇后,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当年在位的陛下对姜皇后十分爱重,知道妻子不愿拘于宫墙,又顾及她思念故乡,便特地在宫中建了一座小园,移来西南的花木命人精心饲养,更亲手移栽了这棵榕树。” 帝后情深的佳话流传了许多年,直到今日,坊间的说书人提及情爱,依旧会说起那个一世一双人的佳话,提及那位亲手为皇后种下榕树的帝王,提及他自登基起便昭告天下,此一生永不纳妃,只与皇后一人相伴白首。 那位皇帝退位后,榕树便迅速枯萎了下来,它不再生花叶,却枯而不死,多年来始终伫立在执玉园中。 “传言那位陛下比起江山更爱重妻子,更甚有传他爱屋及乌,在明虽亲自掌虎符,却将足以颠覆半盏江山的精锐藏在元陵,只为保姜家百代平安。他精于治国之道,却不出五载便退了位,与姜皇后云游四方,后世人人言之惋惜。” 沈林转过头来,“可臣想,他大概早已求得终其一生所求的,旁的便再没什么重要了。” 洛久瑶心下微动。 她抬眼,问:“这些……是夫人同你讲的?” 沈林道:“是臣的外祖母,臣在元陵的那段时日,她总喜欢同臣讲些姜家亦或宫闱里的故事。” 洛久瑶望了望遮蔽月光的树顶,又问:“沈林,你可知道关于先皇后的事?” 沈林看着她:“臣听闻过些许,听闻先皇后温柔纯善,与圣上结发夫妻,鹣鲽情深。” 洛久瑶的嗓音却很轻:“是吗?” 好像传言中的先皇后始终都是这样,温婉良善,与洛淮结发夫妻,伉俪情深。 沈林犹豫着问:“殿下今日到棠西宫与容妃娘娘言谈中,提及了先皇后?” 洛久瑶点头,侧首时正巧对上他的目光:“沈林,容妃娘娘说,我这双眼睛,与先皇后的有几分相像。” 不止是容妃,还有洛久瑄,在祭春神后的宫宴她也曾说过,她这双眼睛,与许美人的并不相像。 沈林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大概已明晰了情状,思量一会儿,问道:“殿下对先皇后,有恨么?” 洛久瑶微敛眼睫。 该说他太过敏锐吗,总是能轻易将她看穿。 “从前是不恨的。” 于是她坦然相告,“可现在……我不知道,沈林。” 沈林伸出手,轻捧了捧她发热的脸颊:“若是不知,殿下不妨将此事抛诸在后。” 颊侧微凉,洛久瑶的睫羽抖了抖。 “当局者迷,如果容妃娘娘的话是真的,那么殿下与先皇后,不过都是被蒙在鼓里多年难明真相的人。” 他抚过她的眉眼,轻声道,“不管殿下要不要恨先皇后,殿下都没有像任何人。” “不管是在这世上,还是……在人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 洛久瑶抬眼。 她只是说:“好。” 月色不知什么时候亮起来,照亮眼前人的眼睛,也照亮他眼中自己的影子。 洛久瑶看着那双眼,不知怎地,眼泪盈了眶。 微凉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拭过颊侧,替她拭去眼下泪水。 她忽而感到不恨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