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眼。 你额角青筋暴现,眼睛满佈血丝,仇视着我队以外的所有人。你只看到张张丑恶的脸,却对多支火枪视而不见。 枪声四起,我队阵营被打散,你我齐齐奔向小巷。百多步的距离,成了一辈子的梦魘。混乱间,我被硬物击伤头部,血流成河。 你死抱着我,拼命将我拖离混世。随着血水流失,我的身体变得不听唤。想跑,却跑不动。 我首次体验到意识和身体的分离。 分离以后,我的意识是「我」吗?我的身体是「我」吗?只有完整的我,才是「我」?如果我缺了手或缺了脚,我是「我」吗?如果我的心意改变了,我是「我」吗?变了调的我,是「我」吗?若然,曾经的我是「我」吗?现在的我也是「我」吗? 意识中的连串问题,随着身体的无力而陷入一片带红的黑。 (03) 银白月光下,廉价窗纱的针步更显疏落,挡不了甚么。它纯粹是一层虚设的心理屏障,以便用家自欺欺人。 「在想甚么?」你的脸凑近我的裸背,鼻息喷得我背痒痒的:「还没找到意义吗?」 我转身,没回话,随你把脸埋在我的胸脯间。 「为何偏要这么辛苦?」你的脸向上游移,移到我的眼角,吻走我的苦泪。「何不乾脆接受我告诉你的答案?」 「因为那是你的答案,不是我的。」我爱你,因而拒绝将自己变成你。 你眼珠子一转,神色又再变得鬼马:「其实,答案一早存在于你心间。若不知道自己的答案,你何以会知道我的答案和你的答案不同?」你反问,想把我击倒。 「这是取巧。藉着否定你的答案来肯定我的答案。」我莞尔一笑,用指尖挑一挑他的耳珠:「若果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岂不是没能找到答案?」 「我怎会不在你身边?」你吻着我,让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这些年,我一直在你身边。」 十年。当身边眾人以不同形式离弃我时,只有你仍在我身边。我们携手由热血的学生,蜕变成繁华盛世的牺牲品。 你唸诵《双城记》的名句:「那是最好的时代,那是最坏的时代;那是智慧的时代,那是愚蠢的时代;那是信任的时代,那是怀疑的时代;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那是希望之春,那是绝望之冬;我们应有尽有,我们一无所有;我们直奔天堂,我们直奔地狱……」 没有我们的卑贱,就没有他们的高贵。我们的卑贱成就他们的高贵。卑贱的我们比高贵的他们更高贵,高贵的他们比卑贱的我们更卑贱。 你突然翻起被铺,扶起我。牵我手,轻托我的背,和我踏起慢三步。漆黑的房间,反射白月光的人体。乌亮的烦恼丝,白晳的皮肤。深不见底的黑瞳,水润亮丽的眼白。 「藉着『你』,能体验『我』的存在?」我依偎在你结实的胸膛。 你没开腔,默默用心跳声作答。 (04) 世界累了,重归寧静。你已然入睡,我呆望窗外银月,思考你的说话。 难道,如你所言,我一直找不到「我」,是因为我没试过藉由「你」去体验「我」? 如果「我」是确实存在的,那又何需要藉「你」的存在去体验? 除非你我本为一体,没有你,就没有我。 对。如果当日没有你,我已然不存在。 想不懂,为何当日你不放弃我,就此逃去?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人会怪责你。问谁都想和爱人共度每个月落日出,想和家人间话家常,想和朋友嬉笑耍乐……人生的每个片段、每个感觉,全都构建在关係之上。这就是「藉由『你』去体验『我』」的意思吗? 月落日出,微弱的光线下,黑与白变得相似,却硬是找不到平衡点,成不了灰调。 你要起床上班去。我为你备好梳洗用的毛巾和温水、暖胃的白粥与饱肚的糕点。用餐后,你顶着烫贴的短发,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去。 「你今天笑得很美。」临行前,你突然回首笑问:「想通了甚么?」 我頷首微笑。 「要和我到街上走一转吗?」你豁然舒心。 「不怕吗?」我担心自己会为你招来话柄。 「谁会怕和自己上街?」你捕捉到我的思路。 我俩漫步大街上。晨光初耀,朝雪微溶。落在寒衣上的小雪花,有如新娘的嫁衣,纯洁而动人。你嘴角微扬,懒理旁人的异样目光,主动挽起我的手臂。轻轻一个举动,完美填补我多年遗憾。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