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的电子保安系统里输入一串密码,铁门应声而开。他们的车驶入花园,在小楼门口的弧形车道中央停下来。他下了车,她还以为他要带她参观那座小楼,没想到他关上车门,靠在车边上停下来。南湾的阳光总是灿烂耀眼,他迎着阳光仰望楼上,眼里的神色变幻不定,最后说:“今天就不进去了,我们下次再来。” 那里大概有他最不好的回忆,所以他到了门口又退缩不前,只是他脸上还维持着无所谓的神态。车倒出车道,铁门又关在面前,他还对她笑说:“我刚把密码改成了你的生日。你不是爱探险?等你哪天有空,自己来看看就好。” 这一次他们游遍湾区,也顺便走访了周边的几个大学:斯坦福,伯克利,还有比较小的圣克拉拉大学和旧金山大学。他当年也是这一路从米逊街走进了大学里,中间还去了几次戒毒所。他对微微说:“美国人最喜欢听的就是克服万难自强不息的好莱坞励志故事。品学兼优的华人多了去了,忽然来一个从泥里爬出来的,方显得你不一样。” 这一路他都在说他的大学申请经验,这一路他又都在讲他自己的故事,好像要把他经历过的一切都讲给她听。 晚上他约了一个朋友吃饭,回到米逊区。朋友叫杰克,就在米逊区的一家大报社当记者。他们约在离报社不远的饭馆里,就是那种典型的美式diner,二十四小时营业,卖汉堡和蛋奶烘饼,每个人进来都先来一杯黑咖啡。 杰克是个混血,一头棕色的卷毛,一件满是褶子的格子衬衫配一条膝盖有洞的牛仔裤,进门朝柜台后面穿围裙的服务员妹子点点头,熟门熟路走到窗边最靠里的座位坐下。 杰克十分健谈,说起自己的工作来绘声绘色:“今天刚写完一篇稿子,说一个四十几岁的女子吸毒过量,死了,死在自己家的浴缸里。该女子晚上躺在浴缸里吸毒,吸完就睡着了,但浴缸的热水龙头没有关,一直开到邻居发现水漫金山,警察来撞开了她的门。尸体惨不忍睹,浑身全是泡。我去了审理这案子的法庭现场,她二十几岁的女儿看到照片吓得哭着跑出法庭,我还得在门口拦住她问她对此案的感想……” 她听得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汉堡,面露不忍,杰克就不无讽刺地朝她笑:“欢迎来到旧金山。是不是很羡慕我的工作?” 说着说着又聊到过去,杰克又告诉她:“那时候,修是学校华人圈里的名人,长得帅,风度好,女孩子都以为他家世也好。有一回他同几个同学出门,遇到几个抢劫的,同学们都吓得瑟瑟发抖主动拿出钱包,只有他,忽然跟劫匪称兄道弟起来,竟然还聊起了共同认识的熟人。最后劫匪一分钱没要,还开着满是弹孔的车把同学们都送回了学校。从此他就成了传奇,隔壁的白人小伙子还来向他打听过能不能拿到oxycodone(鸦片类镇痛药)的便宜货。” 她听了直笑,笑着笑着又不禁有几分心酸。他确实长得好,风度好,家世也好,本该是天之骄子,却不得不过着浪子的生活,用另一种面孔伪装自己。 晚上的餐馆里人不多,灯光慵懒,好像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效果。杰克却依然亢奋,一连喝了几大杯黑咖啡,反正这一晚上他是不打算睡觉了,还有稿子要写。趁着微微去洗手间的空当,他揶揄地望着傅修远笑:“这就是你的命中注定?” 他低头笑了笑,并不说话。杰克又问:“找我做什么?” 傅修远拿出小u盘交给杰克:“这里是证明傅琪和傅维贤对瑞发项目知情的证据。” 瑞发公共租屋的案子杰克已经跟了很久,里面的水不是一般的深。最早告诉他这些项目有问题的人就是傅修远,他一查之下,果然发现许多蛛丝马迹。后来傅氏收购了瑞发,他才意识到傅修远这厮是别有用心。现在傅修远竟拿了傅氏的内部资料给他,他也吃了一惊,不禁问:“你想做什么?要让你叔叔坐牢?” 傅修远一挑眉,淡淡说:“就这点事?还远远不够。不过是几千万美元的款子,政府调查加诉讼可以持续很长时间,最后结果很可能也就是罚款了事,最不济也会有人出来顶缸做替罪羊。” 杰克疑惑不解:“那你想怎么样?” 他低着眼,放下刀叉,扔下手里的餐巾:“其他你都不用管,只管把你的稿子写好,等着拿你的普利策奖就好。” 杰克笑了,不相信他的鬼话:“你千里迢迢跑来找我,就为了送这点东西?发个邮件或者寄个快件给我不是更好?” 他这才抬起眼来,目光定在远处出了一会儿神,最后说:“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微微会来这里读书。” 杰克回过神来,大惊小怪地叫:“不是要把女朋友托付给我吧?修,你要干什么?为什么搞得像交代后事一样?你先别死,看看我这样子,连个盆栽也养不活,千万别把任何东西托付给我。” 他也跟着笑起来,片刻隐去笑意,又说:“你有机会就带带她,她能成为一个好记者。”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