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坐了几个行商模样的人,正用江北口音的官话说着浙江奴变的事。 这正是刘猛和梁子墦四处采风的目的所在。虽然他们拿到的命令是平息奴变,但现在这奴变波及四省,显然不是一个副把总带几百人能够平定的。 皇帝从来都是算无遗策,如今生这种情况,只能坚信皇帝陛下他老人家另有深意,绝不能回去讨救兵。 既然平不能平,回不能回,又没进一步的指示,刘猛和梁子墦私下一商量,决定还是先打探消息再说。 黟县他们已经去过了,虽然是此次奴变的策源地,但闹得其实也不大,十来家富户遭殃,那些乱奴基本散了,剩下的十几人都在山里钻洞子,比寻常土匪还不如。 其他地方闹得也厉害,却没金坛削鼻班声势浩大,故而刘猛和梁子墦让大队缓行,两人亲自到城中打听消息。 “哎呦呦,那个打得惨呐!这么粗的竹节,”刘猛身后那桌行商用手比划着,“啪啪啪地往大腿上打,打得皮开肉绽,血都流到城隍庙的阶梯上了。边打还边问疼不疼。那主家都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嗯嗯应着。那乱奴就说:某年月日,你打我多少多少,今日统统还你云云。啧啧,真是吓人!” “你这还好些,只是挨打罢了。”同桌的另一人道:“我还不是见了一场,几个乱奴抓住他们主家,按到在地,往他嘴里灌屎尿……” “噢噢,你们在说杨员外是伐?”旁边一桌客人,操着江南口音的官话也参合进来,道:“就是那个爱喝茶的?” “正是正是。”刚才说话那人皱眉咧嘴:“吓!那真是肮脏龌龊到了极处。” “那杨员外最爱喝茶,尤其以硖州碧涧、阳羡天池为最。他家奴仆奉命采茶去的,要计时日返回来,迟则受笞。”那南客显然知道许多此地秘辛,此时说来众人都是侧耳倾听。 “难怪那些奴仆还说:‘请老爷尝尝此处碧涧’……啧啧,太恶心了。”刚才说话人只是摇头。再看看自己眼前的茶水,也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梁子墦光是听听就被恶心到了,见刘猛没事人一般地喝着淡黄色的茶水,对这丘八的粗陋大为惊叹。 “这些人也都是可怜。”一个年轻的声音加了进来:“若是平素主家待他们好些,哪有今日之苦?别的我不知道,我是顾学士乡人。他老人家居家时候。亲自教僮仆莳花种菜,恬淡到了极致,且看那样人家的奴仆会不会做这等事?又譬如我知道的嘉兴府平湖县6姓生员,自号二顽,平日里最是酷遇诸奴,打打骂骂都算轻的!那些奴辈正是因为无法忍受虐待,竟一道将之手刃之,然后投官自,甘心抵命。由此也可见。善恶皆是自造。” “也不能说都是主人刻薄虐待。”又有老成人道:“也不是目今,自古就有黠奴一说。老丈别地方不敢说,只说我们松江府就有两桩异事。 “一桩是府中有个姓徐的奴仆,死后无子,把主家请到内室,交代后事。那主家进去一看,帷幔竟是貂皮的,就是主家自己都用不起!这也就罢了。还穿了一件蟒龙裁制的五彩夹衣!骇人不骇人?” 他顿了顿又道:“这是那主家亲自出来说的,半分不虚。” 众人也纷纷咋舌。道:“还是老人见识多,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哪里听闻得?” 那老丈略有得意,继续道:“第二桩事略早些,不过见证之人更多。也是我松江府,在上海县,故南京礼部侍郎董公家的事。 “董家奴仆中有无赖纵酒好赌。白日里欧人抢人财物,竟将那人活活打死。当地官不敢管,董公过了几年才知道,便要将那恶仆杖杀。谁知那恶仆先得了消息,与同伙持斧扮作强盗。竟坏了董公性命!这又是一桩骇人的事吧!” 众人纷纷摇头,感叹这世道真是说不准了。 刘猛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觉中已经转了过去。好在许多客人都听得入迷,就像是作了个社一般。等听完了这则故事,刘猛转向梁子墦:“这怕不真吧?” 梁子墦到底是讼棍出身,业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