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收拾好下楼时,程肆也已经换了身衣服坐在颜如玉一楼,那张她以前经常趴着写作业的桌子。 他应该也是回家洗了个澡,又变得一身清爽精致。 只是面上的表情仍然很淡。 红痕未消,指印还是清晰可见。 言柚问:“你今早见到她的时候,她打的你吗?” 程肆说:“昨晚。” 言柚愣了一下。昨晚打的?她半夜醒来那会儿,根本没看见。当时室内一盏灯都没开,太黑了。 “疼不疼?”言柚又问。 这么久了都没消下去,肯定疼死了。 她担忧地看着程肆,他却只是递过来一份早餐和一杯热牛奶,说:“吃完我们出发。” 言柚本以为这个地方不会很远,却没想到是一千多公里之外的一座海滨城市。 言柚对这个城市的名字很熟悉。 但从来没有来过。 飞机落地滑行,她看了眼窗外,这才去问身旁人:“我们来这里干嘛?” 程肆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言柚当时不明所以,直到乘车抵达一片海滩,两人站上岸边嶙峋的礁石,他才终于开口:“05年的11月,这片海上发生过一起意外沉船事故。” 言柚听见他提及时间的刹那,就已经有所觉察。 脸上的浅笑彻底僵住。 程肆的目光很远,遥望着远边平静的蔚蓝大海。海风柔和地吹着,发丝在空中被吹得些微凌乱。 程肆侧过身来,伸手拢了拢言柚耳边扬起的发丝。烈日照在海绵泛着光,晒在砂砾与巨石上,也落在两人身上。 他迎着日照方向挡了一部分的光,高瘦的身影落下的影子圈住言柚。 他了无波澜地望着大海,收回目光,低头只看眼前的人。 “那场意外一共有两人罹难,一个是你的爸爸,还有一个,叫梁令,这个名字你应该记得。”程肆薄唇微动,和盘托出,“她是我奶奶。” 言柚愕然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烈日不再炎热,甚至不再带有一丝温暖热度。 程肆说:“你爸为救人而死,那个人,是我的家人。” 许久,风都变得静谧无声,言柚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程肆先一步下去,伸手给她,言柚机械地握住。程肆将人半抱着拉下来,又攥着她手腕,将人带到沙滩树下荫凉处。 直逼四十度的气温,言柚的手竟然一片冰凉。 程肆放开,垂眸看着人。 “我确实没有只把你当一个小屁孩儿。”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抽出一支,看了眼面前的人,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我对你好,是因为心里有愧疚。” 言柚的脸色苍白,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仰着白皙的脖颈,抬眸看着他。 “但是,”程肆往前了一步,右手抬起,遮住了小姑娘的眼睛,“我动心了。” 他低下肩膀,眉眼专注,却不敢看她明亮的眼睛。 他用一种更低的姿态,将昨日的否认换为今日坦荡的承认。 承认他心动。 承认他早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动因。 承认他落荒而逃不是因为什么嫌弃与厌恶接触,而是因为,他怕理性克制不住情动,怕自我战胜不了渴望,怕自己真成了畜生。 七岁而已,时间与年龄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而言为信的死,才是真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迈不过去的海沟。 他离开了172天,调查了172天程术知到底是否参与当年那场所谓的“意外”,仍然毫无结果。 但有一件事。梁令当年答应前去参加那场调研,是因为程术知在其中的关系,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是程术知好友,特意托了程术知的关系见了梁令好几面,几次三番,终于说服梁令以专家组身份前往。 程望思临终前口中喃喃的话,或许就是指这件事。毕竟如果不是程术知的关系,梁令根本不会答应参加,也就不会来这座城市。 程术知若不是“凶手”,那程肆自己身上也就没有不可饶恕的罪责。 他或许,也能大胆地,求一场心意相通的奔赴。 程肆右手仍未离开,仍轻捂着眼睛双眼。他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睫毛轻轻颤动带来的氧意。 他心软,从在机场看见小姑娘逡巡不停的双眼时,就已经心软。 他在她背后的视线死角占了许久,久到在赌她下一秒的放弃与离开,可是没有。言柚执着倔强得就像一株在见不到阳光也要拼命生长攀爬的藤蔓。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