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有一种足以宽慰别人的力量:只要你愿意做就行了你说把一群几百年几千年的东西从土里挖出来,擦干净,摆在博物馆,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为之撰写几十页几百页的学术报告,为之争论不休,有什么意义呢?那些更高的、关乎于人类的事情不提,光是我想做、我愿意做,这就够了。从b市跑到当南自治区来挖沙子算什么没意义?我觉得就算躺在床上睡一整个双休日,那都是有意义的。 荆桂缓缓地安慰了他许久,最后才旁敲侧击地问道:你那个前女友,是考古爱好者? 谢玟安静了一会儿,没回答后一个问题,而是说:前男友。 荆桂刚想应下来,被这仨字噎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呆滞半晌,喃喃道:牛啊 他不是考古爱好者,谢玟道,你男朋友在挖我前男友的墓。 荆桂: 我得监督着点。谢玟盯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道,虽然监督也没用,我连现场都进不去,别说尸骨了,连棺木都看不见。 荆桂:啊这那我代阿维给、给男嫂子赔个不是? 谢玟被她逗笑了:你男朋友说我脑子有病。 荆桂心里狂点头,嘴上也没敢直接说,而是含糊道: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儿就去看看你,咱这芝兰玉树的小谢哥怎么还为情所困了,还是一千年前的男嫂子?但这话你可别跟他说,不然他肯定打电话给谢叔叔让你去看病。 谢玟道:嗯,我明白。 你想干嘛就干嘛,我让阿维不许拦着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想开点哈。 荆桂跟谢玟聊了半晚上,确定谢玟大约好得多了,才松了口气。她刚挂了电话,又想到谢玟这人最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便给莫泓维发消息,劈头盖脸一顿数落,让男朋友好好照顾他俩共同的朋友,对方说什么他都要抱着安抚的态度再这么一番叮嘱之后,莫泓维终于放弃了把谢玟直接送回去的想法。 转机出现在挖掘工作进行的第十三天。 因为家庭的原因,考古队的两位队员都需要赶回去,而前来帮助工作的老专家也带走了第一笔资料,这点人手缺乏尚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但随后,有几位短期的工人也结束雇佣、并且难以忍耐荒漠气候不再续约,四周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在挖掘设备和测量仪器的林立之间,这个昼夜温差极大的夜晚达到了零下二十六度,全天有近五十度的温差。谢玟穿上了装备中最厚的衣服,并且做足了防寒措施出现在现场时,听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呼唤声。 男人捣弄着器械,他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因为人手的极度缺乏,他看了一眼谢玟的工牌,就让他扶着一个类似于游标卡尺的仪器,但这细致的仪器埋入土中,却一直在颤动。 谢玟在北方长大,他知道这个温度是能冻死人的,最多半个小时,这些工作人员就必须回到车内、房子里取暖。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工作开展这是他来到河定村以来,看到的最近的一幕。 他们正在清理陪葬品。 掌下的仪器不动了,但他的手仍旧停留在那里。谢玟看着几乎匍匐在土面上工作人员,心里诞生一股由衷的感谢身旁的年轻男人调整了一下电子设备,抗寒的设备最低能容忍零下四十度的侵袭。 设备忠实地记录了出土的每一刻,男人深深地哈气,自言自语道:一把剑啊 谢玟低语道:天下太平。 男人转头看了他一眼,以为对方在胡言乱语。 然后是一些贵重的雕刻和印玺。 九州清晏,天子御印。这是印玺上的字。 男人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后来的每一块玉石、每一个花瓶,年轻男人都发现身旁的这个工人简直像都认识一样,明明只是自言自语,但却万分笃定。所幸后面遇到了难以出土的古籍,争分夺秒的工作受到天气阻拦,他收好仪器,赶过去跟其他队员汇合。 后半夜,莫泓维发现谢玟没待在屋子里、也没待在车里时,他想起外面的温度,顷刻焦虑起来对方很有可能去触碰那些陪葬品、文物,这种寒冷程度下的等待是几乎要命的。 但当莫泓维赶到时,谢玟并没有去触碰那些他非常渴望的东西。这位一向温文守礼的好友坐在黄线以外,好像那条线就是一个无形的天堑,孱弱又残酷地隔开了两个世界。 莫泓维迈步上前,一把揪起谢玟的衣服,一句话都没说的把他拉了回去。还好他记得女友的吩咐,他一边把对方的手按到温水里恢复体温、消解冻伤,一边板板正正地斥道:你他妈的是个疯子。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