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轻颤了一颤。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冰水里艰难跋涉,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河,见不着半点光亮。 她不知自己要去哪,也不知自己要走多久,只是觉得身后似有一双大手在推着她不停往前走,愈走愈深,愈愈冷。 直至,她听见身后有人语声低哑地唤她‘穗穗’。 于是,她回头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来,看着眼前的一切水波般的晃荡着,渐渐凝聚成谢钰的模样。 折枝轻瞬了瞬目,有些朦胧地想着—— 想不到她到了阴曹地府,第一个见到的人,还是谢钰。 是因为没还清他的银子,所以不肯放她去投胎吗? 她没能想出缘由,身子却随之一轻,鼻端漫上熟悉的松竹冷香。 谢钰拥着她的指尖冰冷,浸透了湖水的官袍也冰冷,唤她‘穗穗’时唇齿间的热气却滚烫。 似有朝露顺着她花枝般纤细的颈坠下,落在衣衫深处。 烫得令人心颤。 “哥哥。”折枝低低唤了一声,缓缓抬眼看向他。 她从未见谢钰这般狼狈过。 墨发披散,深蓝色的官袍被湖水浸透,化作深浅不一的玄色,袍角与袖口处满是肮脏的塘泥。 比城门口最为狼狈的花子还要狼狈。 折枝愣了良久,渐渐低下头去,将脸埋在他柔软的衣袍上,杏花眸里渐渐凝上水雾,终是哽咽失声。 她不知该如何和谢钰解释。 她为何会赴桑焕的约,为何会深夜去九曲亭。 她只是想回到荆县里,重新开始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等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久,不想连累先生,不想功亏一篑—— 谢钰却什么也没有问她。 折枝愈发难过,眼泪似庭院里渐起的雨水般越落越凶,濡湿了谢钰深蓝色的官袍,一寸寸烫痛了心脉。 谢钰紧紧拥着她,安静地任由她发泄着。 直到折枝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化作了细碎的哽咽,这才将她放在枕上,在她耳畔语声温柔:“若是累了,便好好睡一会。我在这守着你。” 折枝轻轻点头。 烛火熄灭。 谢钰褪下了身上湿透的衣衫,让她枕在自己的胸膛上。 夜色里,他垂首,轻吻了吻折枝光洁的眉心。 斜雨打在半透明的竹篾纸上,似夏风吹动翠绿的竹叶般潇潇作响,催人入睡。 小姑娘的睡相素来不好。 等睡沉了,抱在他腰际的素手便渐渐垂到了榻上,又朦胧地抱起锦被一角,团身往里睡去。 谢钰这才轻轻自榻上起身,替她掖好了被角,穿上那一身湿透的衣衫,踏入廊下的大雨中。 * 远处的蘅芜院中,桑焕正面色青白地坐在圈椅上,不住地安慰着自己——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就算是死了,再送谢钰一个新的便也是了。 即便谢钰一时恼怒,他好歹也是桑府里的大公子,是谢钰名义上的手足。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至多也就搬出家法,把他摁到庭前打上二十杖。 到时候,他私底下和行杖的小厮交代几句,这事便也这般过去—— 他正这般安慰着自己,紧闭的槅扇却骤然被人推开。 一道白电划过天际,照出谢钰冰冷的眉眼。 桑焕慌忙站起身来,还未开口,两个浑圆的东西便落进他的怀中,带着略微粘稠的触感。 ……是他带去的两名小厮。 桑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丢了手里的东西瑟缩着往角落里爬去:“谢钰,你听我说,桑折——” 话音未落,便觉得口中一阵剧痛,一截鲜红的舌头无声落在地上。 谢钰厌恶地拿布巾拭去匕首上的血迹,冷眼看着他在地上翻滚哀嚎:“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待血迹拭尽,谢钰便像是拎一头死猪般地拎起他,踏着高低起伏的屋脊,行至府中最北面。 那里也有一处人工湖,只是比九曲亭那的更为荒废,也更为肮脏。 仿佛离得近了,就能嗅到塘底沉积多年的淤泥的滋味。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