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吊死的人死状很可怕,看到小孩会做噩梦那种程度的可怕。哪怕她生前再温柔,再和蔼可亲,再笑容恬淡,成了死人,脸都是青紫色的,舌头漏出来,下半身大小便失禁,脖子和腿上都被指甲抓掉皮肉,一条一条的红的紫的血痕。 丑陋,可怕,恐怖,和美毫无关系,她就那么死掉了,她毫无意义地死了。她的两个孩子还小,都没到记事的年纪,记不住她这个温柔善良的母亲。她的婆家只会骂她好好的日子不过作死,她的娘家可能会难过几天,然后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的故事也不新鲜,那个男人很快娶了第二个老婆。这个老婆没那么好拿捏,也是二婚,在农村的语境下是个不折不扣的泼妇,对丈夫每天骂个不停,对婆婆也没好脸,对两个拖油瓶男孩更是非打即骂。这时候那个男人一家倒是老实了,对第二个老婆赞不绝口。他们很快一起出门打工,听说挣了点钱。 村里终于有了比她还惨的孩子,有父亲也和没有差不多,她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也一样没法吃饱穿暖。 再后来的故事她就不知道了,她到了城市,从那愚昧残忍窒息的环境中脱离出来,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了。 她喜欢云南,喜欢上海,喜欢城市,因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城市里,也没人会对别人的私事指手画脚。在云南没人认识她,在上海也一样,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所有人都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掺和人家的私事,大家都很有边界意识。 更重要的是,她和这些人的价值观合得来。她们从不会对外人的私事指手画脚的同时还嫉恶如仇,从不会和稀泥,不会说什么这是别人的家务事然后对一些明晃晃的犯罪视而不见。 她对农村很多明规则暗规则,对农村那种把女性的求生通道堵死的做法深恶痛绝,更害怕他们对女性残酷的舆论。长大后想起在村里的生活,所见所闻,只深深感觉,那是女人的地狱。 这些事跟杜千寻说,她肯定无法理解,因为她从没在农村生活过,没有经历过那种窒息的环境,她可能对那个自杀的姐姐怒其不争。就算是林信书自己这个亲眼目睹的人,有时候也会想,你可以抛下孩子跑掉,你可以出门打工的,你可以离婚的…… 但是,哪怕是林信书也得承认,自杀的人是因为看不到希望,那个姐姐当时的绝望她只能靠想象,终究不能感同身受。她现在给出的建议难道就不是轻飘飘的吗?她又懂什么呢,她自己也经历过那种无依无靠,孤立无援的境地,她能脱离那个环境也不是靠自己,而是靠林含璋的父母。 那她有什么资格居高临下给出指导,说到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杜千寻仍在说话,她习惯了林信书的沉默,“我发现,自己的命只能自己珍惜,为别人自杀什么的蠢透了。” 对呀,蠢透了,自杀真的,毫无好处,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以后我要更自私点,凡事为我自己着想,不能被人欺负,男人最怕的就是我这样的自私自利的女人。”说到这,杜千寻的脸上露出笑容,“你发现没有,你越温柔,越善解人意,就越容易被欺负。” 这可真是太对了,有时候旁人就是那么贱,态度越差,人家越怕你,越拿你当回事。但是人的本性太难改变了,她也想变得泼辣一点,也想能理直气壮拒绝不喜欢的人。别的不说,就那个赵耀吧,她在脑子里排练无数次拒绝的戏码,每一次都对自己可能说出口的词句精挑细选,害怕说错一句话刺伤他的自尊。真到他过来时,她又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哪怕有时候被恶心得透透的。 没办法,她就是那么软弱的性格,就是那么没用,除了在弟弟面前敢多说几句话,一到别人面前就成了闷鳖,她也对自己很失望。 杜千寻静静喝完那杯酸奶,和她道别,她晚上还有课。林信书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像样的话,只是依依不舍跟她说再见。她和任何人交往都是由对方说了算,人家想见她,她才能和人见面,如果人家不来找她,她很难鼓起勇气去找她们。 她也会提出邀请,但是人家答不答应不是她说了算的。她的日常生活虽然有朋友可以交流,但是真的每天面对面相处时间最长的人还是弟弟,她也只在弟弟面前,才敢说一大串话,因为弟弟很少打断她,总是认真听,大部分时候给出答复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