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云鬓楚腰

云鬓楚腰 第95节


   谢纪闭目,伸手缓缓脱下官帽,直挺挺跪下去,再睁开眼时,一双苍老的眼睛,锐利而坚定,眼神里满是决绝。

    “微臣谢纪,请求彻查太子刘兆强掳民妇一案。”

    “微臣袁青……”

    “微臣钟立良……”

    整个宫廷之内,此起彼伏的声音,一声声地传开,有的嘶哑低沉,来自老者,有的清亮有力,来自青年。唯一的共通之处,是他们语气里的坚决和无畏。

    一直到入夜时分,宫道上、走廊下,一盏盏宫灯被挂起。初夏的夜里,还有几分冷意,露水凝结在言官们的官袍上,寒意渗进膝盖里。

    张元带着内阁的人,从文英阁一一迈出来,十几个阁臣,与这跪满一地的言官,擦身而过。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淡淡地掠过跪着的众人,直直朝前走去。阁臣们相继跟上,快出宫门的时候,跟在张元身后的阁臣,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首辅大人的叹息。

    很轻的一声,轻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人抬起头,探究地看向前方的首辅,却见首辅只是顿了顿步子,回头朝众人道,“明日卯时早会,请诸位同僚提前理顺手头事务。”顿了顿,他道了一句,“今日辛苦了。”

    这些日子,最忙的肯定就是内阁了。陛下不管事,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内阁身上。

    张元在内阁很有威望,其余阁臣们,一向以他唯首是瞻,忙应声道,“首辅尚且以身作则,我等谈不上什么辛苦。”

    张元点点头,不欲多说什么,正想叫众人散去,还没开口,一个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宫廷夜晚的宁静。

    “微臣于忠书,山东潍州人士,蒙先帝不弃,于泰乾十五年取为进士。皇恩深泽,臣至今不敢稍忘。既作言官,便不可畏死。臣言已行,死有何憾?”

    “请陛下彻查储君刘兆强掳民妇一案,以定民心,以正纲纪!”

    这声音蓦地一顿,夜风呜咽了一声。仿佛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的功夫,就有几个太监,小心翼翼抬了个人出来,白色棉布被夜风吹开,露出半张脸。

    张元看着,不曾挪开视线。

    他认得这人。泰乾十五年的进士,他之所以认得他,是因为他与他同为老师的学生。老师学子众多,他们也不过点头之交,后来老师去世,他作了首辅,而于忠书不过区区一个七品御史,两人之间便更无往来了。

    上一次听到他的名字,还是从老妻的口中。他在看书,妻子拿了剪子,替他剪去一截烧过的灯芯,话家常时说道,“前几日带琼姐儿赴宴的时候,于夫人也在,我记得她年纪比我小几岁,头发却比我白得还厉害,说话也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得罪人。郑夫人还拿话挤兑她,她也忍了,我看不过去,替她解了围。”

    他那时听了,也只随口道,“于忠书才弹劾了她侄子强抢民女。”

    妻子便叹气,道,“原来是这样,我说郑夫人平时对人还蛮和善的,还拉着琼姐儿说话。”顿了顿,又道,“我看于夫人也是难做。”

    ……

    张元闭了闭眼,叫住了他们。在一旁吩咐的太监一听是张元,忙殷勤上前,“首辅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张元没说话,走上前去,轻轻将那被夜风吹开的白布,重新盖了回去。那太监见状,也忙连声道,“都怪这几个奴才办事笨手笨脚的……”

    张元却也没说什么。

    几人抬着于忠书的尸首,便朝外走去了。狭长的宫道,两旁红色宫墙,夜风吹过宫道,呜呜咽咽的,像是野兽的叫声,又像是什么人的哭声。

    ……

    翌日,宫门外依旧跪了一地的言官。

    天明了,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

    高长海已经从劝说,到小心翼翼叫人给言官们送吃食和水了,看见有昏过去的,就手脚利索些,趁机硬灌几口水下去。真要饿死或者渴死在宫门外,他们这些伺候的,也一样要跟着倒霉。

m.damIngPuMP.COM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页 云鬓楚腰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