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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楚腰 第76节


有伺候的仆妇下人,只有一个身材壮硕的粗使婆子,守在门口,手缩在袖子里,初春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她冻得打颤,却不敢走开半步。

    白日里,本该是喜气洋洋的好日子,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喜事变为丧事,大爷二爷都受伤,婚宴也推迟了。为此,明思堂的仆妇下人,全都被叫去问话了,该罚的罚,该打的打,还发卖了几人,府里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大动干戈过了。

    但这一回,从头到尾,都是老夫人亲自处置,谁都不敢求情。

    她是从外院调来的,被叮嘱要守着这屋里的人,她也只听说,这屋里躺着的是大爷的姨娘,也伤得不轻,至于再多的,她就不知道了,也不敢瞎打听什么。

    婆子掏出双手,合掌搓了搓,手心刚暖和了些,忽见一人从夜色中走来,待那人走近,她忙屈膝福身,“大爷。”

    陆致踏过石阶,来到屋檐下,淡淡应了一声,推门而入,缓缓走了进去。

    厢房很偏僻,往日压根没有人来住,自然不会收拾得多好,除去一张床铺,和基本的桌椅花瓶,厢房内显得空荡荡的。淡青的帐子垂着,里头躺着一个人,与其说是躺着,倒不如直接点说,捆着。

    陆致随意选了个圈椅,坐下,他没有刻意掩饰这些声音,自然而然的,林若柳也听见了。

    她呜呜了两声,想要吐出口中塞着的棉布,挣开捆着她四肢的麻绳,却不得其法,她只能用力往一边拱,用脸压着帐子,扯开一条缝隙。

    从那条缝隙里,她看见了陆致,她的眼睛里,绽出欢喜和激动,眼角涌出泪水。

    陆致的神色,依旧是温和的。其实对于林若柳,他并没有什么恨意,哪怕她差点杀了他,毁了他的婚宴,但她做对了一件事。

    他该感激她。

    陆致缓缓开口,打破宁静,“明日起,你会被送去别庄静养,这一辈子,你都不可能再踏出一步。”

    祖母本不想留林若柳性命,是他求了祖母。送去别庄,一辈子不得踏出。

    林若柳整个人僵住,张大双眼。

    陆致却站起身,“其实,我不恨你,相反,我应该感激你。你让我知道,我是一个多愚蠢的人。你那个时候问我,我有没有后悔,在摘星楼里选择救你……我今日可以给你答案,我后悔过,不止一次。”

    祖母告诉他,江表妹要退婚的时候;陆则和江表妹成亲那一晚;后来,他看着他们一日日感情甚笃的时候……他全都后悔过。

    不过,他现在不后悔了,不是不后悔救了林若柳,而是知道,哪怕他在摘星楼里没有救林若柳,后来的事情,也是一样的。

    陆致没再看林若柳,朝外走去,没有理会殷勤的婆子,一脚踏进黑黢黢的夜色里,浓黑的夜幕,他闭上眼睛。

    他的周身,全是火,林若柳伏在他的胸口,带着血丝的眼睛里,炙热而疯狂的神情,她紧紧抱着他,一边亲他,一边说着话。

    她说。

    “……大表哥,我喜欢你,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你不要后悔好不好?那个女人,她根本不喜欢你,她贪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早就和陆则勾搭在一起了!摘星楼里,陆则看见我了,他其实看见我了,但他只想救江晚芙,他们早就私相授受,存有私情。江晚芙有一个丫鬟,叫云彩,她和陆则的大丫鬟绿竹,是亲姐妹,她们私下给他们送信。后来他们私会,被发现了,还撵走了福安堂的两个嬷嬷。我本来,本来想让江晚芙过来,我们当面对质,这样你就信了,但她怕了,她不敢来,还把我的丫鬟给抓了,我没骗你,你信我,大表哥,你信我……”

    林若柳说了很多,但他记得的,只有这几句。

    第99章

    陆则伤的最重的,恰是那只最惯用的右手,虽他那时有所防备,没有靠着蛮力去接住那沉重房梁,而是借了巧力推开,未伤及右手筋骨,但衣食起居方面,难免受了些影响。

    所以,从那日起,江晚芙几乎时时不离他半步,她知晓郎君一贯不喜仆妇丫鬟近身,怕自己不在他身侧时,他行逞强之事,索性样样不假人手,时时盯着他。

    用过早膳,纤云领着吴大夫入内。他摸了摸胡子,也不多话,当即替陆则换药。

    江晚芙在一侧,看着那层雪白的棉布被一点点揭开,从雪白不染,到里侧渗出斑驳的猩红血迹,然后,她看见了那处伤口。

    陆则虽自小习武,和一般养尊处优的郎君不一样,但她往日与他握手时,也只摸到他指腹薄薄的茧,至于掌心,则是温暖宽大。但现在,那处皮肉绽开,腐肉被硬生生剜去,露出其下发白的肉,周边几处水泡,涨得很大,怵目惊心。

    吴大夫仔仔细细看了几眼,将药瓶放到一边,道,“需先用针挑破脓疱,才能上药。”

    江晚芙听得心头一跳,陆则却很冷静,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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