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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冰 第34节


一把都不太情愿,又怎么会指望靠这等不入流的把戏挣钱?他可是大实业家,宁愿去做有风险的投资,也不要沾这要人命的赌盘。

    是以当时他就摆摆手示意陆芸芸不必说了,对方却很执拗,还在热情洋溢地对他推销,说:“是真的很好玩儿很有意思,而且咱们认识庄家还有什么可怕的?同他一起做个扣,把赔率都设计好、单挣那些平头老百姓的钱,一场下来能得好几万呢!”

    这真是令人心动的说法,可却哄不住白老先生这等见惯了风浪的人——他平生从未见过能从赌桌旁干干净净囫囫囵囵离开的人,那是真正吸人血肉的把戏,说不准比烟馆里抽死人的大烟还要厉害,他白宏景一世英名,绝不会去淌这个浑水。

    他的脸于是绷得紧,拒绝的意思十分明确,陆芸芸一看也有些受挫,沉默片刻之后又转了转眼睛,忽而换了个法子开口,说:“好了好了,不玩就不玩嘛——那老爷带我去长长见识总行的吧?我还没有看过赛马呢,在北京时别家的太太都笑话我了……”

    后半句的委屈和撒娇可真是拿捏得精到,正正经经戳在白老先生心底最软的那个点上,他想带个姨太太去看看跑马总不至于有什么不好、就算到时候她来了瘾要掏出钱赌一把,他也可以给个几千由她玩一玩,无伤大雅。

    打定主意,白老先生的神情便也松弛下去了,还抬手摸了摸姨太太摩登漂亮的大波浪卷发,笑说:“也罢,便带你去上一回。”

    陆芸芸倒也没扯谎,她是真同那跑马场的董事有交情,对方是漳州人,名叫梁元昌,原是买办出身,后来又在两广办过实业,去年才到上海来,这跑马场不是他亲自筹备营建的,却扎扎实实入了不少股份。

    他很好客,对陆芸芸也很守礼节,最关键是会说话,一见白宏景便恭维开了。

    “原来这位便是白先生!”他热情洋溢地上前与白宏景握手,“我早就听闻了您的事迹!大兴实业利国利民,还一把花了十五万大洋买入公债!之前日德在山东作战,您还在上海商会筹捐了八万大洋,真是心怀大义!高风亮节!”

    这话可真是讨人喜欢极了。

    虽则白宏景花十五万买入公债都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大儿子官复原职、筹捐八万又是因为扛不住小女儿的软磨硬泡,全不是因为什么“心怀大义”、“高风亮节”,可这并不妨碍他于此时认下这番赞美;与此同时他更赞赏的是梁元昌对他的称呼——“白先生”,而不是“白老先生”,只这么一个字的差别便让他感到自己风华正茂了,和鲜嫩漂亮的姨太太走在一起也不是那么不合时宜了。

    他对梁元昌点了点头,又从看台上位置最好的贵宾席向宽敞平坦的马场看了过去,正瞧见骑师们各自牵着自己的爱驹向赛场走去,蒙古马、伊犁马、山东马、海拉尔马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两匹昂贵的澳大利亚马出现在其间,还未跑起来便引起一片喝彩声了。

    白宏景对这华人自办的跑马场规格略感到一些意外,不免便称赞了一句:“梁先生年轻有为,真是英雄出少年。”

    对方十分客气,连连说着“不敢当”,又反过来赞美白宏景是“我辈之楷模”,相互客套之时一旁的陆芸芸早已兴奋地趴在了看台的栏杆上,看着不远处众多姿态雄健的赛马开心得两颊通红,还挥舞着手帕向马儿们招手,过不多时又奔回白老先生身边,娇滴滴地央求着,说:“我们玩一次吧,好吗?就玩一次——押那匹黑色的马,它看起来好厉害,一定会跑赢的!”

    如此外行的话实在难免惹人发笑,白老先生也有些汗颜,一旁的梁元昌则十分体贴,已经风度翩翩地把话挑明了,说:“白先生是我尊贵的客人,合该由梁某好生招待一番——便请太太随意下注玩乐吧,输了都算我的。”

    第56章 冬夜 扑通。 扑通。 扑通。

    结果当天陆芸芸赢钱了。

    她一共赌了三把, 第一次押了一百,中了,五倍的赔率, 赚了五百;第二次把赢来的五百都压上了, 还是五倍的赔率, 没中, 于是赔了两千。

    她似乎很输不起,一丢钱便撅起了嘴, 惹得梁元昌一直低笑,白老先生也觉得挂不住脸、本想借此机会将自己这姨太太从赌场里拉出去、再告诫她往后不可流连赌桌,却架不住那位年少有为的梁先生从中点拨——他同时对白宏景和陆芸芸使了一个微妙的眼色,眼风所向之处是一匹矮小的蒙古马, 那马乍一看很不起眼,可细端详来却又发现其四肢粗硕,像是个能跑的好手。

    陆芸芸会了意, 当即便两眼放光, 又扭头对梁元昌半真半假地说:“梁先生可不要骗人,不然朋友没得做。”

    对方只是笑, 高深莫测不知其底, 白宏景沉默着看,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却在陆芸芸回头询问他能否再押一千时微微点了点头。

    ——结果是他们赢了,空手套白狼, 赚了足足五千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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