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欲言又止:“阿鸾,阿娘知道,现在对你说这些实属雪上加霜、强人所难,可……你如果能作为线人待在岐王身边……” 时缨会意,再度点了点头,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这想必是父亲的指示,事到如今,她自顾不暇,父亲却还惦记着让她帮卫王传递消息。 她送母亲出门,母亲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她的视线。 转身却见慕濯站在廊下,似笑非笑道:“你若再不出来,我便要进去了。以令堂的脾性,我毫不怀疑她会逼你为卫王殉节。” 时缨置若罔闻,快步返回屋内,关上门,将他的身影阻隔在外。 盛夏时节,她离开长安,亲眷无一人相送。 踏上驿道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伴随着少女熟悉的声音:“阿鸾!我送你一程!” 竟是曲明微。 时缨拒绝了下车相见,听好友在外头焦急地询问她的情况,霎时间泪如雨下。 英国公府不欲与皇子们结交,以她现在的身份,堂而皇之地与曲明微依依惜别,落在那些奉皇命前来、象征性地为岐王送行的官员们眼里,保不准会传出什么闲话。 马车辘辘前行,她从窗子探出手,作势招呼伴驾的护卫,将手帕飞了出去。 未等那护卫捡回,平地扬起一阵风,将她的帕子吹走,不偏不倚被曲明微接住。 出阁前,她曾答应给曲明微做条锦帕,绣上她最喜爱的西子湖畔盛景。 两人还相约将来若得空,就一起回故乡看看。 她的手帕已完成,但却再也无法实现与好友的约定了。 经此一别,山高路远,后会无期。 离开长安的那一刻,时缨的时间仿佛被静止。 她寸步不离马车,到了灵州,便如同曾经在长安的岐王府时一样,足不出户地待在屋内。 四季轮回,草木枯荣,从此与她无关,她画地为牢,困守一方狭小的院落,不知今夕何夕。 慕濯依旧三天两头来找她,有时候没有军政事务处理,就在她屋中待一整日。 她无法从早睡到晚,也没资格赶他走,只能对他视而不见,渐渐地,倒也习惯了与他相安无事。 青榆和丹桂陪在她身边,时缨并未拘着她们,反倒经常撺掇两人出去玩。 她们不远千里追随她,是她在这段漫长而无望的光阴中唯一的慰藉。 某天,两人从外面回来,丹桂闷闷不乐,隐隐还有哭过的迹象,在时缨的再三催问下,青榆代为交待了事情的原委。 两人在店铺里挑选物品时,丹桂听人提及时缨,以为是夸奖,便兴致勃勃地附和了几句,谁知她听错了灵州方言,对方实则是觉得时缨这王妃配不上岐王,希望她早点滚回长安去。 “分明是三娘子被胁迫,怎么到头来反而成了您死缠烂打要嫁给岐王一般?”丹桂气得直跳脚,复述那人的字词,喃喃道,“奴婢记住了,这句不是好话,往后再让我听到,我跟他们没完!” 时缨却被她逗笑,望着从窗棂洒落的夕阳,忽然不知怎的,竟想出去看看,听一听灵州方言是否如她所说。 而且慕濯看似杀伐果断、冰冷不近人情,在当地百姓心中居然颇有声望,让她生出些许好奇。 她怕他知晓,专门寻了个他去营中的时候出门。 这是她来到灵州之后第一次踏出府邸。 此处远不及长安繁华,却也并非京城不少人以为的不毛之地,沿街走过,商贩们笑脸相迎,往来行人不论男女老幼,脸上皆有平和而满足的微笑。 时缨终于再次感觉到阳光照耀、微风吹拂的滋味,她停在路边,与一位卖瓜老农交谈,提及岐王,老农字里行间皆是敬佩,口口声声说若不是他,他们这些边境居民恐怕还处在蛮夷铁蹄的蹂/躏下,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