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贺兰粼的眼疾重发,是那日饮了她的血酒的缘故。从前她以为一点点荤腥最多令他浑身动弹不得几个时辰,不想后劲儿竟是如此之大。 方才她觉得贺兰粼是故意装病搏她可怜,却是错怪他了。 申姜若有若无地愧仄,瞧贺兰粼刚才那样子,是很疼的。 欲回去道歉,随即又想,明明是自己被他幽困,在他手下受尽了磋磨,又凭什么自己反过来给他道歉? 她心乱如麻,只盼着离这些事越远越好,离贺兰粼也越远越好。 · 不久传来消息,李温直的父亲李壮病入膏肓,光凭扶桑镇的几个乡土大夫已难以治,便来到建林城中就医,暂住在路不病的别院中。 路不病虽从前是个莽夫,现在却已贵为第一侯,区区别院,李温直一家子可以随便住。 李壮在病榻之间,犹惦记着女儿的婚事。他从前中意李大仁,想让李大仁做他的女婿,如今李大仁猝然崩逝,李壮怕自己撒手后女儿无依无靠,急着重新为李温直物色夫婿。 他见路不病多次照顾他们父女,又将自己的大宅子借给他们住,便知路不病对自己女儿的心意。 那日,李壮偷偷问女儿对路不病是否有意思。 怎想李温直一口拒却,说她只是李大仁的妻子,李大仁死了她也不另嫁他人。 李壮道,“为父见那路侯对你似乎有几分情意,只可惜是个双腿残废。” 李温直愤然道,“阿耶,我与他绝无可能,还请阿耶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李壮见女儿态度坚决,空余嗟叹。 其实路不病是瘸子还在其次,主要是他身居高位,乃是陛下亲封的第一侯。自己女儿这家世,万万做不了他的正妻。 给豪门大户做妾,远不如给农家郎做妻。凭这一条,他就不放心女儿跟了此人。 可是,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真是叫人万分为难。 夜晚,李温直独自守在火炉边,为李壮煎药。 别院有下人可以供她使唤,她却不放心把父亲的药交给别人,凡事非得亲力亲为不可。 路不病滑着轮椅,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儿,偷偷去看李温直。 药香扑鼻,李温直已经在这儿熬了许久了。 她伏低在桌面上,双肩一抽一抽的,仿佛是在哭——她应该又是在想她的大仁哥了。 路不病哀叹一声,欲上前安慰安慰她,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况且李大仁死了,也有他的责任,他还是别徒惹她烦恼了。她本来就厌憎他,见了他这副废人模样,没准心下更恶心…… 过了一会儿,李温直不抽泣了,太累了暂时睡着了。 路不病怕药煎过火候,便刻意留着没走,替她盯着药锅。半晌火苗大了起来,李温直却还没醒,路不病无法,只得滑轮椅过去帮她暂时灭掉炉火。 就在此时李温直嘤唔了一声,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大仁哥?” 路不病一皱眉。 她伤心糊涂了。 李温直眼圈红红的,许是真的梦魇了。她的头从桌子上滑下来,倒在路不病双膝上,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拉着他的手,“大仁哥,大仁哥?你回来了?”冰凉的眼泪沾湿了路不病的手背。 路不病怔了,如尊泥塑木雕般兀立在原地不动。 替身?他路不病也有被当成替身的那天? 他的心在痛丝丝地滴血。 路不病把手抽了回去,眉间闪过许多难过,把火给灭了,自己滑走了。 他不想做人家的替身,也不想趁虚而入。 但他真的,希望她能回头,看他一眼。 是路不病,不是李大仁。 …… 第二日贺兰粼传召路不病入宫,乃是为了他腿疾的事。 前些日子本就欲给他治腿,只因某些风波才暂时搁置。如今重提此事,已经收集好了大部分用来治腿的药材,就等着名医炼药,为路不病施针。 路不病到宫里时,董无邪也在,怀中抱着一个大锦盒。见了路不病,脸色隐隐发黑,似并不喜他。 贺兰粼简单跟路不病说道,“今日唤你过来,是董无邪从他家中替你找来了治腿的最后一味药材。此番你若是能站起来,还得多多谢他。” 路不病颇有些惭愧,前些日子他还和董无邪动刀动枪的,骤然受人家恩惠,多少有些尴尬。 他道,“是。”欲拜谢董无邪,却见贺兰粼揉了揉太阳穴,阻道,“……但他有一个条件,你须答应,才肯给你这最后一味药材。” 路不病一懵,“什么条件?” 贺兰粼瞥了下董无邪,“你说吧。” 董无邪拱手领命,转过身来,面色铁青地对着路不病。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