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意方抱着孩子下了马车后,阮安本想掀开车帷,再看看这西市的景象。 待犹豫一番,阮安的纤手却悬在了半空,还是选择了放弃。 长安城虽是座阖闾繁华的帝都,可于她而言,自前世迈进这座城池开始,她的人生就如陷入了无尽的梦魇。 离开这里的心一日比一日急切,但阮安还是恪尽了医者的本分。 她虽与黎母起了些冲突,但每日仍替她把脉问诊,亦没将她那日与她说的话同黎意方提起。 贺馨芫的脸在喝了她研配的几剂药方后终于有了好转,那姑娘的性格都变得开朗了不少,能见到病患痊愈后的笑脸,对身为医者的她而言,是极大的欣慰。 但阮安的心中还是存了遗憾。 她仍惦念着房家表妹的身体,也很想见见在大慈寺的故人,前世若不是有这位故人的安慰,她支撑不了这么久,或许早就意志疲软,被宫里的那些人折磨死了。 而最遗憾,却又不敢将它当成遗憾的是——她还是没能得到机会,见霍平枭一面。 当年那桀骜的少年说,等来日再见,他会许她两个愿望。 分别那日,阮安便在心中将它们许出,此时此刻,那两个愿望依旧未变。 前世纵然困于深宫,可当她得知霍平枭每次出征的消息后,都会在佛前长跪不起,她会对着皇宫里的金身大佛虔诚地祈祷,也会将那两个愿望从心底默默念出—— 一愿,定北侯得胜大捷,平安归来。 二愿,中原和平,再无战火,定北侯亦不必再去四处征战。 后来,李淑颖不许她再与阮羲见面,那愿望便多了一条。 第三个愿望便是,她希望能尽快寻到孩子的下落,不必再母子分别。 思及此,阮安苦笑一声。 她叹自己,分明是重活一世的人了,怎么还是放不下对他的那些痴恋。 *** 朱雀门外。 男人在官道骋马而行的身影劲健如疾风,而跟在他身后打马而行的霍长决则苦不堪言。 霍长决弄不太清霍平枭情绪如此失控的理由。 他虽与霍平枭这个兄长相处不多,却也比较了解他的性情,平素若是无战事,霍平枭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 似是天将要塌下来,都与他无关,没什么事是值得他在意的。 而身为主将元帅,霍平枭在制敌时看似狂妄嚣张,锋芒毕露,但他行事的风格却很沉稳。 毕竟他的一声号令,要牵扯几十万人的命,是以霍平枭的性情外放内收,刚强却不刚愎。 霍长决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焦急的时候,好像自他提起黎意方这个人后,男人的状态就不甚对劲了。 相府离西市尚有段距离,霍长决是文官出身,他已许久都未骑过马,自是跟不太上几乎是长在马背上的霍平枭。 霍长决暗觉,照他兄长这个速度再跑个几柱香/功夫,普通体力的马都能被他跑死。 终于到抵西市官道。 霍平枭挽缰纵下马背后,便阔步往西市署的方向走去,男人腰间系着华贵的革带,两侧的佩玉在“将将”碰撞,那过于优越的外貌和轩贵的气宇惹得行人纷纷侧目,却又因他周身散着的冷峙气场而不敢逼视。 ——“兄长,你等等我!” 霍长决刚下马,他近乎急奔,却还是跟不上霍平枭的步伐。 另厢。 黎意方正好碰见手下的几名街使,为首的街使不知他今日已然向京兆府廨告假,将近来在民巷访探的市情又同男人汇报了一番。 阮羲见前方那食摊的摊主刚从油锅里用笊篱捞出了被炸得金黄的巨胜奴,便趁黎意方不备,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往那摊子跑去。 上次因为排长队,他没吃上这巨胜奴,这回他就能是第一个买巨胜奴的人了! 男孩乌亮的瞳孔泛着光,呼哧呼哧地往前跑着,肉嘟嘟的小脸儿上也泛起了红晕。 正此时,霍平枭与阮羲的距离也仅剩了几步之遥。 男人生得高大,小团子的身量将将到他的膝处,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是看不见阮羲的,而阮羲也没料到身侧男人走路的速度会这么快。 还未来得及避开霍平枭,阮羲便“咚”一声撞在了他的身上。 男孩的小手中捧了个油纸包,里面的碧罗随着他一屁墩摔在地上的动作,散落一地,待滚了几个圈圈,那些碧罗的表面上都沾满了灰。 阮羲的小脸儿渐渐显露了沮丧,他顾不得疼,只奶声奶气地问向眼前这气势汹汹的陌生男人:“叔叔,你怎么不看路啊?” 霍平枭眉宇轻蹙,待将男孩从地上扶起,刚要询问他的状况。 可看清了阮羲的长相后,男人的面色蓦然一怔。 会是这孩子吗? 思及此,霍平枭用大手卡着孩子的两个咯吱窝,将他托举到了半空。 男人迎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