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瞿在丞相府宰羊开宴,是因为燕城王不知死活地包揽了百姓申冤诉苦之事,得罪了整个王都的世家贵族。不管燕城王拒陈之功何等显赫,这都是毋庸置疑的政治死亡。 韩瞿庆祝燕城王倒霉才宰羊开宴,燕城王居然也宰羊自娱,他是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看不透此人。谢青鹤说。 伏传特别好奇:大师兄看不透他? 做事似是而非,细究背后想法似乎都背道而驰。昨夜他做的事你也听说了吧?荆王与太子都再三恳求他为国全身顾全大局,他就偏要在这时候捅开世家王族的脓包,洒出一地脏血。这么看起来,他对秦廷的未来也是非常失望,认为不可能再有秋后算账的时候。谢青鹤说。 伏传已经吃饱了,意犹未尽,开始舔手指上的蜜汁,还有一些残留的香料。 谢青鹤掏出帕子给他擦手,他擦了一把,借着月色低头打量:诶? 清晨谢青鹤起床的时候,穿的还是旧衣裳,下午缵缵就派人把新衣裳送到了谢青鹤的屋内。谢青鹤穿着旧衣出门,手帕已经换了新的。丝绸柔软细腻,价值不菲,伏传摸一下就知道不对。 不是大师兄带在身上的帕子!这是新帕子!一块很贵的新帕子! 谢青鹤解释说:他看似对时局绝望,私底下却很积极地笼络我。虽没有明确地说出口,我大概知道他是想哄我去青州刺杀陈起。 伏传知道谢青鹤卧底凶险,擦好手连忙把帕子还给他,说道:这么看来,他是做戏? 谢青鹤摇头:倒也不像是做戏。 他把前天至今在燕城王身边的见闻,挑着要紧的对伏传说了一遍。 我想,或许是十年监禁生涯摧折了他的情志,使他的想法不那么坚定专一。一时想要救国于倒悬,不惜倾尽一切,一时又思量绝望,想要在家破国灭之前孤注一掷。谢青鹤很难把燕城王当作长者来看待,燕城王才活了四十来岁,在谢青鹤眼里,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也只是个人。 要我说,燕城王也不过就是一介武夫。他要真有几尺城府,足以谋国安邦,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份上。当初他是监国的叔王,手里还握着禁军兵权,就这么被皇帝偷偷拿了,不明不白关在牢里快十年,还是皇帝开恩把他放出来,他才有了出头之日。伏传也不大看得起燕城王,古往今来会打仗的悍将多了去了,得了善终的又有几个? 谢青鹤想起燕城王病弱憔悴的背影,难得附和地点了点头。 燕城王从受命监国辅佐侄儿幼帝开始,一辈子的操作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出彩之处。也就是临危受命跑出来杀了陈起一个措手不及,给苟延残喘的秦廷续了一命,才被安上了神一般的光环。 伏传看着谢青鹤的脸色,问道:大师兄,你对燕城王心生好感? 如此处境下,还肯撑着病体聆听下民哭诉,竭力为下民主持公道,总算对得起王子身份。谢青鹤不完全认同燕城王粗犷的判罚方式,但,相比起包庇贵族士人,将百姓视作草芥的昏官恶吏,燕城王绝对是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清流。 姜夫人跟韩瞿已经在动计了。今天朝堂之上,韩瞿和王琥都在天子跟前指责燕城王越权擅杀,赭家还派了人去大理寺喊冤,状告燕城王杀了他们家的平小郎君。太子出面说和此事,暂时无事。 我听舅父说,韩瞿和姜夫人商议,这段时间他们会拼命上书弹劾燕城王。 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偃旗息鼓。 不等伏传说完,谢青鹤已经明白了这个计划的刁毒之处:东宫? 伏传点头:太子揽了燕城王捅的大篓子,其实,谁都知道,太子想保的不是燕城王,而是王都未来三五年的太平。韩瞿已经生了异心,越早摧毁秦廷、献出王都,他在陈家新朝的功劳越大,所以,他是不会等着王都一点点失去先机被陈家蚕食。 太子替燕城王接了这么一瓮烫手山芋,韩瞿打算构陷太子与燕城王密谋篡位。 天子与燕城王本就有旧怨,就算燕城王不计较十年监禁之苦,天子也要担心燕城王记恨。这时候群臣听从太子的劝说,不再攻讦弹劾燕城王,甚至对燕城王礼遇三分,天子必对太子生疑。 到时候不管是太子还是燕城王,天子总要除去一个。混乱之中,就能做很多事了。 伏传把姜夫人与韩瞿的计划和盘托出。 这一招太狠了。 如今掌握着禁军兵权的郎中令王琥,是太子妃的亲爹,太子的岳父。 太子年少仁爱,素有贤名。为了保全国祚,不惜亲身趟雷,去接了燕城王捅出来的大篓子。此举必然会得到民众的敬服,广得民心。 最坑的是,太子得了民心,却会因为接手百姓伸冤之事,失去世家贵族的支持。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