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仰面大笑不止:“看来我这个人名声太过响亮,连先帝都能被我糊弄过去。我虽然是个六根不净的和尚,可好歹也是出家人!算命看相占卜解卦是那些臭道士的事情,和尚算什么命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傅臻竟是一时语滞,原本只有伤处剧痛,眼下连头也开始疼起来。 不过这也不能怪先帝糊涂,玄心的背景实在不容小觑。 大晋有一得道高僧名曰净尘大师,学识渊博,佛法造诣颇深,一百二十岁时圆寂,肉身数十年不坏,被大晋百姓誉为“圣佛”,大晋几代帝王与世家大族都对净尘大师非常敬重。而玄心就是这净尘大师的关门弟子,加之他行踪飘忽,医术高明,且容颜不老,就更添几分神秘之感,在众人心中如同佛神入世。 先帝对他的话虽谈不上奉为圭臬,但也是深信不疑,因此在那一句帝王命格之后,他心中虽然痛恨傅臻的降世,可也生怕他一死,会动摇大晋江山的命数。 - 阮阮早就对玄心十分好奇,尤其这人不声不响地进了玉照宫,还能救陛下身上的顽毒,要知道整个大晋最好的医师都在太医院了,他们都束手无策,玄心大师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区区箭毒不足为惧”,那么难解的毒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同跌打损伤一般容易。 在汪顺然细细介绍一番之后,阮阮张大的嘴巴就一直没有阖上。 她坐在廊庑栏台边,呆呆地问汪顺然:“他既然这般神妙莫测,轻易寻不到踪迹,可为什么同惠庄皇后与陛下都很是相熟的样子?这么多年云游四海不好么,怎会甘愿替陛下寻找二十多年的解药?” 汪顺然“嘶”了一声,凝眉深思起来。 玄心是个出家人,修为深不可测,名和利一样不缺。 可涉及到惠庄皇后的事情,那便与皇位党派之争牵扯上了关系,按照他闲云野鹤的性子,自是不愿沾染半分。 可为什么偏偏要帮惠庄皇后呢? 汪顺然仰望着头顶盘旋的金龙,忽然想起什么来。 那一日天外残阳如血,坤宁宫太医进进出出,惠庄皇后从般若寺回来之后仿佛大病一场,浑身撕裂般的疼痛过后,整个人虚弱至极。 那日他在先帝身边伺候,无意间瞥见玄心望着惠庄皇后的眼神,那是一种几近魔障的冲动,只不过深深地埋藏在黑如深渊的眼眸中,片刻就被掩饰得干干净净,眸光一转,又是一身恬淡从容。 那种担忧,竟丝毫不比先帝的少。 只可惜那眼神转瞬即散,汪顺然当时也忙着张罗太医入殿,并未多想。 今日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来,汪顺然眉头皱得极紧,慢慢地陷入沉思。 玄心在他们眼中一直是高僧,是奇人,当年的玄心也并不像今日这般混不吝,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才为皇后诊治。 可多年之后先帝病重驾崩,也没见玄心露过一次脸、不曾替先帝把过一次脉,甚至先帝派人四处找寻他的踪迹,却也遍寻无果。 要知道汪顺然跟了傅臻之后,才知道他想要找玄心只要一只鹞鹰就够了,甚至像赤金丸那样的神丹妙药,也是大大方方地给了。 而先帝想求一粒赤金丸,却被玄心以传言不能当真为由婉拒,言下之意:贫僧根本没有那种东西,不造谣不传谣。 可见先帝的面子也没有多大。 汪顺然摸着手里的拂尘,脑海中蹦出个吓人的念头—— 难不成,这玄心大师竟是是对惠庄皇后有几分意思? 这种大不敬的揣测自不能宣之于口,汪顺然以“惠庄皇后与大师早年间便已相识”为由,将阮阮搪塞过去了。 阮阮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她不是多嘴多事刨根问底的人,就只点了点头,便撑着下颌坐在殿外的石凳上,静静地等着。 - 用过的巾帕扔在铜盆内,很快堆积成山,地上脏污的血迹宛如凌乱的朱漆,透着浓稠恶寒的血腥味。 傅臻的面色比先前更加苍白,浑身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玄心一直在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从这几年走过的山河湖海,到山沟沟里的婆媳斗嘴,一直滔滔不绝。 日色西斜,殿中的日光换成了明亮的烛光。 傅臻身上的乌青一点点地消退下去,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种激荡的、深入骨髓的疼痛,体内的蛊虫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泄愤式地在血液里疯狂出动,整颗头都像是要炸裂。 玄心喂他吃了一颗赤金丸,还有最后腰腹的余毒需要清理。 傅臻的眼睛原本便是血丝密布,此刻更是红得像传说中的赤瞳,里头仿佛积血的阴暗深渊,没有半点光泽。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