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柠大五的时候, 梁琴的病情突然恶化,肺癌发生了骨转移, 骨痛成为最主要的症状。林以柠从医院实习回来, 常常听到梁琴压抑的呻.吟声, 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经常因为一些小事, 便大发脾气, 可发完脾气, 她又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有一次, 梁琴在又一次歇斯底里后, 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林以柠端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梁琴慌乱的收起相册,本就枯槁的面容上全是泪痕。 林以柠把碗放在桌上,拿来温热的毛巾,仔细地帮她擦著。 那一瞬,梁琴崩溃大哭。 直到最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睡过去,梁琴还抓着林以柠的手,喃喃地问她:「柠柠,你是不是怪妈妈?」 怪她这些年对她的苛责。 等梁琴睡熟,林以柠才将手抽出来,她帮梁琴把被子掖好,靠着床,在地上坐下,拿过了那本相册。 相册里有梁琴年轻时的照片,也有林以柠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她们和林桥的合照。照片上的梁琴那么漂亮,那个时候的她,还是苏南芭蕾舞团的首席。 她的妈妈,即便是得了很严重的病,也不该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自责、暴戾,活在无尽的恐慌和忏悔里。 自那之后,林以柠就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了梁琴的身上。 梁琴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林以柠就带她去看芭蕾舞剧,或者去吃下午茶,她们常常会在傍晚回来,带一束挂著露水的鲜花。 梁琴出不了门的时候,林以柠就陪她在家里休息,帮她按摩缓解疼痛,点一支洋甘菊的熏香,给她讲胡桃夹子和糖果仙女的故事。 2018年的春天,梁琴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48岁。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芭蕾舞裙,倒在了她后半生因为伤病都没能再踏上去的舞台。 林以柠扶著梁琴,在生命的弥留之际,梁琴告诉林以柠,她在京大校庆晚会上的表演她看了,24圈的挥鞭转很不错,但如果她再努力一点,她完全可以挑战莱格纳尼的32圈挥鞭转。 林以柠眼中涌上泪水,「好,我下次一定再努力一点。」 梁琴弯了弯唇,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她抬手,动作迟缓而艰难。 她摸了摸林以柠的脸颊,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她说:「柠柠,你其实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 一个迟来的肯定。 那一瞬,林以柠才真正和过去的二十二年彻底和解。 她其实从来都是在意梁琴的,在意梁琴对她的态度。她终于确认,她没让梁琴失望。 * 梁琴过世的那个秋天,林以柠大学毕业,她没有选择继续读研或规培,而是填了一张山区支教的申请表。 支教的地方在西南的一个小山村,名叫岳平村。 这里群山连绵,交通极为不便,早年的山民们盼望有一天天堑能变通途,才有了「岳平」这个名字。 林以柠始终觉得「岳平村」这个名字很熟悉,直到她在村长的带引下,遇见了曾在京大附属医院看病的木古和阿布叔。 当初那个病恹恹的木古如今看起来气色不错,人也壮实,他依旧说著蹩脚的普通话,热情地招呼林以柠坐下。 木古用衣服袖子给林以柠擦了木凳,才牵著一个大著肚子的女人走出来。 「小林老师,这是我媳妇儿山玥。」 女人皮肤有些黑,却温婉漂亮。 木古就要当爸爸了。 那一瞬间,林以柠才真的意识到,晏析当初的坚持是多么的有意义。 阿布叔老泪纵横,一边给林以柠端来当地特色的苦荞茶,一边说:「小晏医生就是我们一家人的救命恩人。」 这是林以柠离开京市的第三年,也是离开京市后,第一次有人主动和她提起晏析。 木古还说,前段时间他媳妇儿害喜,他专门去咨询了小晏医生,小晏医生说,这是孕初期的正常现象,在四个月后基本都可以缓解。 林以柠低着眼,想到晏析被问孕吐的样子,眼底氤氲出伶仃的笑。 阿布叔问:「小晏医生现在是在哪个医院当大夫啊?」 林以柠哑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几年,她主动屏蔽了和晏析有关的所有消息。 阿布叔「哦」了声,又道:「在哪家医院也没关系,小晏医生一定会是最好的医生。」 林以柠点头,「是,他一定会是最好的医生。」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