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步,背心便被一样尖利的物什抵住。 “留步,四爷,家主可没说有人能走。” 声音低低的,轻轻的,是一直在他案边斟酒的侍女。 这个侍女是他从浆洗处亲自留用在身边,经过层层筛查,身世全无问题,从未和扬州祖宅有半分牵连。 “你……”姜长任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喉咙,粗重地喘息,“你是什么人?” “暗卫。” 暗卫? 姜家家主手中握有一支神秘的力量,无所不能,无处不在。姜长任曾经以为这是一处秘密军队,费尽心机都没能找到它在在哪里。 现在,命运向他揭晓了答案。 地上倒下大片的尸体,血液在月光与灯光下汇成暗色的溪流,一条条人影踏在这血色溪流上,却不肯走到光影下。他们有的是厨子,有的是花匠,有的是小厮,有的是老仆……平时散布在姜家的每一个角落,像一片寂静的苔藓,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现在,他们在屋檐下,在树影下,在廊柱下,低垂着头,单膝跪地,向着凉亭: “恭迎家主。” 凉亭中,那个长发素衣的身影临风而立,仿若孤松生于云海之岸,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我回来了,四伯。多谢你给我的见面礼。” 长长的风扫过凉亭,灯影飘忽,衣袂纷飞。 一切看起来都很像一场梦。 元墨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一定,一定是在做梦吧? 第三十二章 元宝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天晚上元墨回来时的脸色。 已经是夜半了,红馆里高朋满座,宾客如云,他们在等待花魁献艺归来,每喝上一口酒都要向门口张望一下。 元墨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坊主都来了,花魁还会远吗?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着酒杯,带着笑容,迎向门口。 然而只有元墨一人进来。 这位平京城里最年轻俊秀的乐坊坊主,披散着头发,披了一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裳,梦游一样走进来。 她走得很慢,一脚轻,一脚重,仿佛每一寸关节都生了锈,脸色惨白,两眼发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欢姐抓着她的肩,重重摇晃:“你怎么了?花魁呢?” 花魁呢? 花魁呢? 声音像是穿透了水面,模糊地传进来。 “花魁……”她张了张嘴,那模样像极了离水的鱼,“花魁没了……” “怎么没了?什么没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没了……就是没了……”元墨喃喃地说着,腿一软,倒了下去。 人们发出一声惊呼,这才发现,之所以看不出她身上那件外衣的颜色,乃是因为衣裳沾满了鲜血。 “阿墨!” “坊主!” “二爷!”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面庞……在眼前旋转。 元墨吃力地睁开眼睛,想告诉他们,别吵了。 吵死了…… 元墨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等她醒来时候,胳膊上的伤早已经裹好了,嘴里一股苦涩的药味,不知被灌过什么药。 她试着动了动手臂,哧,伤口已经包扎好,但还是生疼。 那一身血吓坏了所有人,但实际上并不全是她的,大部分是金长史和姜义的。 因为她死命想找出两人致死的原因,终于在伤口深处发现一粒眼熟的东西。 它晶莹璀璨,天下无双。 金刚石。 托着带血的金刚石,她既想大哭,又想狂笑。 从来就没有什么“女伎贩卖团伙的第三人”,也没有什么“失去记忆的女伎”,更没有什么“花魁阿九”……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姜家家主姜九怀! “可恶,竟然把我当猴耍!”和“天呐,我竟然逼姜家家主当花魁!”这两个念头在元墨脑袋里剧烈冲撞,像是两百匹烈马在脑海中来回奔驰。 元墨把脑袋陷在枕头里。 乐声隐隐传来,让元墨稍稍舒了口气,啊,这是乐坊平常的一天,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脂粉香,乐声悠扬…… 等等,这不是常听的曲子,这是……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