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好后来说,那是她此生最黑暗的时分。临摹黄庭坚十来年,郑好自傲于一笔楷书,但陈襄的毛笔字远在她之上。 不仅是字,陈襄还长于篆刻,她拿起刻刀,跟叶之南说:“你跟朋友们聊会儿天,我忙我的。” 郑好放下礼物就走,乐有薇撑着聊了几句,聊不下去,丢下一句“我走了”,跑去找郑好。 险些来不及。 过路车戛然停在郑好面前,乐有薇腿软得站不稳,连拖带拽,把郑好弄到路边,司机探出头破口大骂,两人置之不理。郑好痛哭,乐有薇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可她能说什么? 说这个人是你贪不了,抓不住,侥幸得到也很快会失去的?高三那年与叶之南相识,乐有薇就劝过郑好,没有用。 乐有薇不是个自谦之人,别人夸她,她从来坦然受之,但如今她竟会说:“不献丑了。”语气竟还有恼意,是慈善拍卖会不顺利,让她烦心吗? 叶之南无言,微妙的氛围就又来了,乐有薇问:“师兄最近拜访了夏侯老师吗?” 叶之南说:“他儿子在哈佛读书,他这几年都在美国。我跟波士顿美术馆谈完事,找他求了这幅字。” 乐有薇垂下眼眸,师兄飞抵美国公干,还抽出时间,求取她心仪之物,亲手送给她。随口说的一句话,他竟是记得的。 夏侯治海书法作品行情好,但稍微贵一点的物事,乐有薇就不肯收。叶之南见她不做声,接着说:“你首战告捷,跟这句话很衬,收下吧。庆功宴取消,用它代替,祝贺你独立执槌,行吗?” 叶之南声音软和里又带了恳切,乐有薇慢慢地再虚写一遍静字:“每临大事有静气,我跟它很衬吗?” 叶之南注视着她:“很衬。” 乐有薇笑得顽皮:“我装的。” 小时候,向亲戚们讨钱时,乐有薇哭过,但是哭没有用。后来,她学会了坐冷板凳,自顾自地背书做题。他们吃饭,她上桌,他们看电视,她跟着看。他们睡觉,她把外套铺在沙发上。 不吵不闹,一块顽石般天长地久的静,却能把长辈们逼到最烦躁的地步。于是几十块几十块的,乐有薇屡有所获。学杂费生活费东扯西拉攒齐了,她把自己拉扯大了。 这些年来,乐有薇总被人夸遇事淡定,心理素质过硬,但哪有那么强大?有时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没几个人敢跟举棋不定的人合作,笃定地让对方相信,跟着我有钱赚,是成功者的伎俩。 每临大事有静气,气势慑人的气。乐有薇下意识地卷着字,她现在也在装,不想被叶之南看出她的心,可叶之南一直在看她,她慌了起来。 今晚的小乐穿得宽袍大袖,素洁得像一朵花,狂风里将坠未坠地颤栗着,刚才打照面时发现她见憔悴了,瘦了,气色也不好,叶之南心里哽得慌。小乐在害怕,掩不住的害怕,并且她承认她害怕,她向来自信傲然去做事,什么时候这样过? 是离她而去的人,让她心有余悸吗?叶之南愧意难当,别吓着她,先让她看到他在,像这幅字,时时刻刻,都在那里。 乐有薇脑子里混混沌沌,还在卷,被叶之南按住:“那就挂起来,当成自勉。” 乐有薇点头,走到墙边,看准最合适的方位,踮起脚,身后,叶之南已走近:“我来。” 乐有薇本来离墙壁还有一点间隙,叶之南突如其来,她心一慌,没站稳,身体往前一蹿,几乎贴到墙上。 双手拿着卷轴,胳膊肘贴着墙,只是轻微的凉意,乐有薇却像被冻住,一动不动。若转身,就会撞进叶之南怀里,是会被他按在墙上亲吻的距离。 男性气息笼罩下来,从头顶到耳侧,乐有薇心跳急剧,回转身,吻过去,她整个人都是他的,他整个人也是她的。 还不能演变到那一步,不能收不了场。师兄是个很有诱惑力的男人,即使精神负隅顽抗,身体却千肯万肯,摩天轮上,乐有薇清楚明白。 满室沉寂,只有呼吸声在交织。叶之南按住手指,极力压制自己。很想用强,很想,但是乐有薇仍在逃避,她甚至咬紧了牙关,咬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他不敢,他不忍,他想。 去路已被封死,只能以静制动。乐有薇咬住嘴唇,濒临窒息,只听见叶之南的指节在咯嗒作响,顷刻间,他手臂一顿,站直了。 乐有薇从眼角余光里,看到叶之南挽起了衬衫袖口,她刚觉得能喘上气了,突然,他略微俯身,手一扬,一手撑在她身前的墙壁上,她四肢就又僵住了。 “小乐。”他唤着她的名字,轻得像缠绵滴汗时的沙哑呢喃,乐有薇颊边浮起燥热,心火陡然烧遍全身,叶之南抬起手臂,将卷轴一端挂起,然后挂好另一端,一气呵成,“太高了,你够不着。” 乐有薇眼眶酸胀,叶之南有口无心的一句话,让她想到慈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