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一段路崎岖不平,马车停在了稍远些的位置,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总算看见了来时的一处亭子,而后状似无意地踉跄了一下,立刻便被身旁的侍女扶住了。 “娘子当心些。”银灯连忙扶住薛鹂,与此同时身侧的另一个侍女关切道:“娘子可还好,还能走吗?” 薛鹂点点头,试图朝前走两步,立刻便皱着眉停下,略显为难地看向她们。 不等她开口,银灯立刻说道:“我瞧着前方有个亭子,天色还早着,娘子不如先去歇歇脚。”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薛鹂直起身,被搀扶着走到亭中。 银灯是随薛鹂从吴郡到洛阳的人,因蜀地饥荒而被贱卖为奴,跟在薛鹂身边也不过一年,另一个则是魏氏的家仆。薛鹂生得貌美,自她到了魏府便有好些人背地里偷偷议论她,甚至有家仆争相去桃绮院送器具,好借此窥上一眼。 这些薛鹂心知肚明,也并非她不爱外出,只是如今寄人篱下,太过招摇反而要惹人非议。 冷风刮得越发厉害了,林间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路上零星几个行人也加快了脚步,她等了好一会儿,手指都变得僵冷,还是没有在其中看到她惦念许久的身影。 也许真的是白来一趟。 银灯的官话说不好,两人正因此事嬉笑,薛鹂并不管她们,只是百无聊赖地盯着路边被风吹到乱倒的无名野花。 很快四周响起了一阵如同春蚕啃食桑叶一般的沙沙声,而后这细微的声响逐渐大了,两个调笑的侍女才回过神,惊诧道:“下雨了!” 银灯忙站起身,瞧了眼雨势后,焦急地去看同伴:“这可如何是好,等走到马车那处,我们娘子的衣裳都要淋湿了。” 同伴有些嗔怪地对薛鹂说道:“娘子怎么也不说一声……“ 薛鹂随即露出一副歉疚的表情,垂眸道:“方才出神了,未曾看到下雨,是我不好……” 她一副娇柔好说话的模样,家仆们本都喜爱她这样好相与的主子,一见她如此哪里还有责怪,反而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怪到她头上去,连忙说:“是奴不好,方才只顾着说话没瞧见天色变了,害得娘子被困在此处。” 薛鹂久等不到梁晏,心中已经有些烦躁了,面上却仍平和着,似乎并不为这场雨而烦心。“不碍事,我们等一等,兴许过一会儿雨势便小了。若你们觉着无趣,可以同我说说话。” 见她不在乎,两个侍女也没了什么怨言,当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不多时,雨势越发大了,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林子里的冷风吹得薛鹂缩了缩肩膀,脸颊也冻得苍白,仍是强撑着不露出异色,与两个侍女搭话的间隙,余光时不时会打量零星路过的行人。只是行人来去匆匆,大都也被淋得衣衫湿透,亦或者是衣着普通不像出身显贵。 薛鹂有些悻悻地收回目光,开始思索如今的处境。 她与阿娘在魏氏终究是外人,若是不能讨得夫人们欢心,日后迟早要被草草打发出去,更遑论让魏氏的人替她牵线,让她攀上梁晏这根高枝了。 过了好一会儿,薛鹂才从哗哗雨声中听到阵阵脚步声,隔着重重雨幕,脚步声由远至近变得越发清晰。她抬眼望去,约莫有五六人执伞走近,中间被簇拥着的一人穿着月白的衣裳,走动间伞面倾斜,露出俊朗的一张脸,寒星似的明亮双眸,亦如多年前一般。 兴许是因为泥水污了他的袍边和鞋靴,让他一边走一边皱起眉抱怨。 只此一眼,便使得薛鹂心上猛然一颤,她立刻收回目光,不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为了压下喜悦,便在袖中暗暗掐着掌心,而后迅速低头咳嗽了几声,终于引起两个侍女的注意。 “这雨再不停,我们娘子就要冻出病来了。” 银灯来握薛鹂的手,惊呼道:“娘子的手好凉,可不能再耽搁了。” 薛鹂轻声道:“可如今雨势太大,我们也不好走回去。” “路上好些个人走来了。”侍女也看到了路上的一行人,如同看到了救星,说道:“应是哪个士族的郎君,娘子莫要忧心,我去向他们借把伞,再不济让娘子同行避避雨也是好的。” 见薛鹂犹豫地点了点头,侍女二话不说冲进雨幕。 片刻后,薛鹂看到那行人果真停下了。而梁晏的目光也透过这山间的朦胧雨雾,如多年前那般遥遥地落在了她身上。 山林间入眼皆是苍翠,薛鹂穿着身淡鹅黄的直裾,外罩一层雾色薄纱,如同一朵婉约而清丽的黄花,没由来地让人移不开眼。 梁晏的友人和随从们时不时朝亭中的薛鹂投去打量的目光,而她微低着头,露出一截苍白细弱的颈项,朝梁晏投去状似不经意地一瞥。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