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月垂下眼睛,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极其无害。 先受不住的是李成绮,大口大口地呼气。 “不像臣狼子野心,”指尖点过那颗红痣,他低笑着:“欺君犯上。” 李成绮喘着气道:“这样的混账东西,有你一个,孤就已……”他闷闷吭了一声。 谢明月撩起李成绮黏在脸上的黑发,捉着话中的疏漏,“有臣一个?陛下,还想要几个?” 方才他还极贴心地体谅着少年人体力不足,这时候却不愿意了。 “孤没,”李成绮偏头,眉头紧紧地蹙着,双颊哭得早已是湿润一片。 殿外雨愈发大了,疾风骤雨,打得窗棂哗啦作响。 奉谨刚踏出出去,只听倏地一声,黑影竟飞似地闪过去。 他定睛一看,是个小玩意,不是刺客。 于是放下心来,转去别处。 守卫悚然一震,“那是什么?” 身边人笑话他,“你胆子也太小了,那是只狐狸,山里嘛,什么东西没有?” 或许是为了印证这人的话一般,那黑影在涨水的春池边停了下来。 守卫提灯一照,居然是只毛色银白如同月洒清辉的狐狸。 皇帝一年才来行宫一次,行宫内只余数百宫人扫撒看管,地广人稀,山中常常有狐狸、山猫、小鹿悄然进入行宫,适逢秋狩,行宫内喧嚣,才没有小动物下来。 闹了半夜,至此刻方彻底安静,或许是因为好奇,狐狸跑了进来。 它或许在行宫呆的时间太久,并不十分怕人,懒洋洋地拿爪子扒着池边漫出的水。 池中锦鲤警警惕着那尖尖的狐狸爪子,不敢靠近池边,只远远地里面游着。 狐狸安安静静地呆在池边,它或许同人呆得时间很长,已然通了人性,歪着脑袋坐在池边,守卫居然能从它身上看出一种近乎于无辜的情绪。 无辜,乖巧,安静。 池中锦鲤原本极警惕,但池子本就不大,游也游不到哪里去,况且那只狐狸看起来实在无害,一黑金交织长尾如裙的纤长锦鲤小心翼翼地朝池边靠近。 狐狸仍旧安静,狭长的漂亮眼睛半闭着,仿佛根本不为所动。 锦鲤刚游过去便倏地一下游回来,如是几次,狐狸一动不动,锦鲤的胆子反而大了不少,长尾一卷,竟将水甩到狐狸身上。 狐狸懒洋洋地睁开眼,对那锦鲤无甚兴趣一般,不为所动地坐着。 锦鲤的胆子愈发大了,鱼尾在狐狸尖爪边扫过。 变故骤起。 百无聊赖的护卫即便紧紧地盯着,却还是没有看到狐狸是怎么出去的,只眼前白光闪过,狐狸倏地出去,又稳稳当当地踩在池边,口中含着那条鱼。 锦鲤拼命挣扎,修长的鱼尾拍打着狐狸的脸。 狐狸衔着鱼一跃而过,随意找个地方将锦鲤放下。 鱼渴水,纵然有欲滴落下,仍如杯水车薪一般,口无助地开着。 狐狸饶有兴味地看着这条大胆包天的鱼徒劳无功地挣扎,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过鱼身上的春池水液,一滴也不剩,留下道道红痕,疼痛使鱼颤抖得愈发厉害,鱼尾欲弯起打狐狸凑过来的脸,却被一口咬住。 到了这种时候,它反而不着急将猎物一口吞下,而是慢条斯理地,折磨着,戏弄着。 “水……” 李成绮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薄薄的眼皮因为留了太多的泪红肿着,唇角本就被咬坏了,现在更齿痕遍布,稍稍一蹭便满指艳红。 不全是谢明月所为,谢明月反而让李成绮咬他的手指,而非自己的嘴唇。 谢明月如此贴心,仿佛始作俑者并非他一般。 “陛下?” 温柔而低哑在李成绮耳边响起。 这声音勾起了李成绮之前极难以言说的回忆,他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了下,偏过头去,仿佛在躲避谢明月似的。 谢明月却不依不饶,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来看自己,“怎么了,成绮?” 温柔得,像是枷锁,将人牢牢禁锢在其中。 李成绮半阖着眼,已经没有力气落泪,他失了太多的水,唇角都是干涩的,更流不出泪。 “水。”他重复了一遍。 话音未落,但觉身上一空。 李成绮眼睛骤然睁大了,其中满满倒映着谢明月的影子。 谢明月怀着他的君主,轻声问道:“陛下怎么这样看臣?”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