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既要拜佛,端的是心诚,哪有再回去之理?”孙嬷嬷轻斥了一声,“喜枝将帷帽给娘子戴好,娘子请上马车。” 沈月溪糯糯应了一声,接过喜枝手中的帷帽,半透的白纱遮住了她的视线,冬风无情偏要扰乱,吹起她的白纱。 年轻的娘子忙伸手去拉那有些许倾斜的帷帽,不经意间便看到远处的墙角边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衣衫褴褛,面容模糊。 见她朝自己看去,少年往墙后一退便不见了。 沈月溪眨了眨眼睛,回首看向周伯。 周伯不甚在意道:“是城里的乞儿,如今已是腊月,岁聿云暮,许是来看看有没有舍饭的。” 沈家每个月初八皆会在大门前摆摊舍饭,救济穷苦,到了年关前夕,更是会多设几日施舍的摊子——这事还是沈月溪一手操办起来的,只是嫁到京都以后,梁家称世道太乱,刁民太多,也不必沈月溪做这些有的没的去挣名声。沈月溪争了几次,她不是挣名声,是真的想要行善,梁伯彦却道:“月娘,天下可怜之人从来都有可恨之处,你今日接济他们,日后他们便会像水蛭一般恶狠狠地吸食你,莫要给梁家惹麻烦。” 沈月溪恍惚了一下,想起方才少年瘦骨嶙峋的背影,忍不住同情道:“既然已是腊月,也不必等到初八了,待明日我便在门口摆摊舍饭,周伯代我同阿耶说一声。” 她在喜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路朝兴国寺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在下马车的时候,她似乎又见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依旧远远地躲在角落里,与她目光尚未触及,便像是害了羞一般猛地转头离去。 “喜枝,我又看到前面那个乞儿了。”沈月溪杏眼迷蒙,略带疑惑地说道。 “娘子,您定是看错了,从府宅到兴国寺有十里路呢。”喜枝非常肯定地说道。 沈月溪眼眸微垂,她自是知道这些,她们坐马车过来都行了大半个时辰,莫要说走路了,只是那少年她总觉得与先前在沈府门前看到的是同一人…… 沈月溪轻轻摇了一下头,这些并无紧要,倒是她如今最该想的,是如何护住沈南冲和沈家——可惜那时候,她病得头昏脑涨,听到沈南冲死讯时更是昏迷了好几日,全然不知道她阿耶是如何遇害的,如今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五年后阻止沈南冲去河东。 可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世事难料,也不知道她直接说于阿耶听,阿耶信还是不信,可她自十二年后重生而来这样的事若非亲身经历,便是她自己也不会信,何况阿耶这等素来不信鬼神的大丈夫…… 她心思辗转,想这未雨绸缪的法子想得有些头痛,便也将少年之事抛在了脑后。 她在佛前诚恳拜谢,又虔诚地为沈南冲祈福—— 既得神佛恩赐,再来一世,她愿这一世阿耶平安到老,愿这一世无病无灾,愿这一世天下太平…… 想到天下,她又想起了那一身戎装、腰挂双刀的冷厉男子,那双犹如琉璃的眼眸在眼前一闪而过,惊得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再定睛,她依旧跪在兴国寺的大雄宝殿里,面容祥和的金佛不悲不喜地垂眸凝视着她。 沈月溪轻呼了一口气,再重重地磕了个头,只愿此生在阿耶身边安稳度日,不远嫁京都更无裴衍洲! 从兴国寺中出来,喜枝悄悄地拉了拉沈月溪的衣角,见沈月溪和孙嬷嬷都齐齐看向自己,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听闻前面的庙会上有一算命先生,人称王半仙,算命极准,还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沈月溪愣了愣,想起前世这一日自己大病初愈,沈南冲让自己在家再歇息几日,等到了十五才来的兴国寺,那时候喜枝亦曾提起这位王半仙,可惜的是,当初的腊月十五这位王半仙已经不在庙会摆摊了。 她瞧着跃跃欲试的喜枝,心思微动,她心中正乱,倒不妨去听听这算命的有什么说法,转眸看向另一边的孙嬷嬷。 孙嬷嬷想着,若是沈月溪是蛮横无理的大小姐,便是再多银两她亦不做这教养嬷嬷,只是眼前的沈家小娘子,眸光流转,似只娇小的狸奴期盼地瞧着自己,莫说沈家人承受不住,便是她这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也顶不住软了心肠,淡淡说道:“小娘子去见识一下也无妨。” 沈月溪眉眼一弯,笑得可人,软声道:“嬷嬷真好。” 腊月初一的庙会已初初有了年味,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喜枝所说的算命摊前有三四个人排着队,沈月溪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 那王半仙只看了一眼沈月溪一左一右的孙嬷嬷和喜枝,便知这是个有钱的主,来了劲,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道:“还请小娘子摘了帷帽,让老夫看一下你的容貌。” 沈月溪缓缓摘下帷帽,露出白纱后那张尚未全然长开却已不俗的容颜,莹白赛雪的肌肤与晶亮如星的眸子看得王半仙晃了一下神。 好一会儿,他才悠悠叹道:“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