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宰相却审视着他:“此时献城已是晚了,失败者并没有谈判的条件。不过你既然已经破境,天下间洞微境高手再多一人。若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倒是可以考虑……” “什么条件?” “你跟我走——” 形势迫人,乐歌知道自己并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只好点头道:“可以。” 他面色无波,襄阳城的众多守军却炸开了锅。他们见识到眼前佝偻老者的身手,已然明白今日必败的结局,但听闻乐歌禅师竟欲舍身献城,以自己为筹码来保全襄阳城之军民百姓,纷纷涌下两行热泪。 “禅师,万万不可答应他的条件——” “这生死楼邪诡无比,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禅师若是落在他的手中,必定危险万分——” “不错,襄阳城本是四战之地。也只有竟陵王来了之后,我们才过上几年太平日子。我等就算尽数战死在此,也要为王爷守住此城……” “我们愿与襄阳城共存亡——” “……” 乐歌禅师摇了摇头,他平静的目光扫过城头之上的万千将士,缓缓道:“诸位襄阳父老对竟陵王的厚爱,乐歌感同身受。将来若有机会再见王爷,也必会为众位转告。可是,天下兴亡,不在一城一池之得失,而在于人心向背。众位既然心念竟陵王,应当知道王爷绝不愿看到襄阳城血流遍地。乐歌希望各位保全有用之身,以待竟陵王光复襄阳的一日……” 从前的乐歌禅师坐镇襄阳,心中只觉红尘每多忧怖烦恼。自家师弟坐困愁城,远不如自己剃度出家来得自由自在。可是如今的乐歌禅师,将心投射红尘,望见这世间十万生灵,他才终于明白师尊选择李放为天命之人的原因。 人世诸苦,所求的不是解脱,也非涅槃,而是在那满目疮痍的尘世之中,开出殊丽的花,结出青涩的果,再从那酸苦中寻找一丝的甘甜。 在他身后,命宰相发出一声讥诮的笑声:“禅师对你那师弟倒是很有信心,只怕禅师你不会再有机会见到那一天——” 乐歌的声音淡泊安然:“我已见过这世间殊绝之美,听过这天地希世之音,得证这红尘至情之爱。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才是我的修行。可叹楼主你一身血腥与罪孽,就算身登乘化,也不过一世皆空罢了——” “你——”这番话不知哪里戳到命宰相的痛点,他面色森寒,冷哼一声:“和尚道士,最是伶牙俐齿。不过你既有无量寺与步虚观双重身份,想必会是一枚极为好用的筹码……” 他将白衣僧者的衣服拎起,一转身,两人便已消失在襄阳城头。 ----------------------------- 卓小星从安子期口中得闻消息之后,立刻向襄阳进发,可还是晚了一步。等谢家那艘大船泊在江陵码头之时,距离襄阳城破已经过了两天了。 三人换了马,连夜向襄阳进发。一路之上,到处可见因战乱而出逃的灾民,人人携老扶幼,面色惊恐。卓小星去年曾两次到过江陵一带,此地在西府治下,素来富庶安宁,没想到一朝遇到战火,竟也显出末世的情状来,让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傍晚时分,三人在驿站歇马,吃些干粮,正要继续向北。忽然听到后面传来大呼之声:“几位,停步——北边如今可去不得了——” 卓小星回头一看,见说话之人是一名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他身上带着伤,但是腰间鼓囊囊的,似是藏着武器,看起来应该是个练家子。卓小星心中一动道:“北方怎么去不得……” “如今襄阳城已经落到巴蜀军手中——”那汉子上下打量了卓小星三人一眼道:“我看你们几位的装扮,应该是江湖中人,最好是不要向前走了。” 江秋枫奇道:“巴蜀军不是川西都护王昊苍的麾下吗?和江湖人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那汉子警惕地朝四周望了一遍,这才低声道:“如今的巴蜀军与生死楼沆瀣一气,他们占领襄阳城之后,生死楼四处派人搜捕曾经习武的江湖中人,我也是好不容易才从他们手中逃了出来。” 江秋枫与卓小星对视一眼,没想到生死楼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搜捕江湖人,不禁面露忧色。 李梦白道:“生死楼为所欲为,难道就没人拿他有办法吗?” 那汉子叹息道:“如今竟陵王不在襄阳,代他执掌西府的乐歌禅师也败于生死楼楼主之手。听说这位乐歌禅师出身步虚观,是竟陵王的师兄。连他也不是生死楼对手,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自己赶紧逃命了。” 卓小星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就连乐歌禅师也败了,你可知他现在怎样?对了,襄阳城破,竟陵王府的其他人都怎样了?”乐歌禅师曾与她有过数面之缘,而红酥算是她的好友,如今襄阳城破,不知他们生死如何。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