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与不堪。 但正因如此,也放大了彼此的想象。 越是心疼记挂一个人,越会不自主地将对方种种艰难放大数倍,于是越想越揪心,越讲,也就越难过。 妹妹的话信不实,杨斯年皱起眉来:“小芽儿,你别蒙我,一切照实说。” 司礼监掌印,那份威仪是令人剔剔然的,再加上长兄的凛肃,司滢只好依言,把家里发生的事给如实说了。 族人的逼迫、欺压、觊觎与算计。以前亲亲热热,把她喊得当女儿似的人,都恨不能将家里搬空,连她戴的耳夹也抢走了。 这么一句句地,说到祖父过世以后:“……祖父走不久,我就把房子给典了,大夜里坐船往燕京来。” 略顿,司滢自嘲地笑了笑:“哥哥记得么?我小时候半点不晕船的,可喜欢在船上跑了,但那回我晕得厉害,差点把肠子给吐出来。” 杨斯年陷入长时的沉默,等新添的茶快没热乎气了,他才重新开口:“其实那封信,是我当年回了中州,才叫小乞儿扔到院子里的。” 他膝上一双手攥得铁紧:“我好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带着你和祖父……一起走。” “祖父年迈,我也没多大,都不合适赶路。况且咱们都走了,他们肯定要追的,说不定还报官呢。到时候还不定哪样下场,哥哥别要怪责自己。”司滢温声劝慰。 她三个哥哥里,就这位长兄唸书最好,爹爹祖父都指着他考功名,望他给家里脱商籍,给祖上挣荣耀的。自打他在窑里烫出个疤,后头连窑都不让进了。 要不是他坚持,苏定河那趟也不会带上他。 而且听谢菩萨说了,哥哥当时悄摸乘小舟跑的,还被水兵当成倭人给射了一箭。 中箭又跳水游了那么远,大伤小伤肯定数不过来。本来也是个文弱书生,拖着身子回老家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怎么带得动一老一少呢? 杨斯年听罢,驼着满背日光默然坐着,通臂上的蟒绣威威赫赫,透着显贵,一针一线都是权力的骄姿。 司滢盯着看了会儿,忽然想起来问:“那个小秀才……是哥哥动的手么?” 又想起谋她给老鳏夫当续弦的婆子:“还有九拐子家的祖母,后头也无缘无故摔死了……都是哥哥派的人么?” 杨斯年怔了怔,眼中渐现愧怍,但愧怍中又带着几分解恨的痛快:“酸秀才是我买的凶,那时候我还打算把你和祖父接到燕京的,可后来落了汪栋的套,被他弄进西厂的私狱,差点没能活着出来……后头那个,兴许就是现世报了。” 定了定,又问司滢:“汪栋,你可知道此人?” 司滢含起脑袋想了想:“是之前西厂那位汪公公么?” 她话里的之前,指的是前朝。那时候先帝爷弄了个西厂,就是给这位汪公公管着的。 这人滥用权柄,把持朝政,据说迫害了不少忠良,不过天爷还算开眼,他最后得了个被逼自缢的下场。 既她认得,杨斯年也就不用多交待了,只大致说道:“我当时被迫站队,招了汪栋记恨,我们那一批人里找了对食的,连对食的家人都被他们摸去杀了个干净,又何况血亲。” 司滢点点头。那样状况下自身都难保,当然不想给人知道真实身份,更不想暴露她和祖父。 她替哥哥将冷茶倒掉,重新续上热的:“头回在侯府门口……哥哥是认出我了么?” 十来年说话就过,提及到燕京以后的事,杨斯年喃喃道:“那时只觉得你眼熟,有几分像阿娘。但见你是跟这府里老太太去的,又不大确定,所以后头悄悄找人在查。” 话到此处,他情绪一落千丈,眼神暗下来:“我该找机会直接问你的,是我太谨慎了,不然,你也不用总在这府里过寄人篱下的日子。”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