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给她下马威么? 她气透了,伸手就在他肩上捶了一把,捶出沉闷又厚实的声响来, 足以见得力气有多大。 谢枝山倒没什么反应, 扯了扯被她抓皱的衣料,像是打鼻腔里哼了一声, 几步拐进前头的禅房。 方丈亲自接待,竖掌便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辛苦大人冒夜跑这一趟。” 谢枝山亦拢了掌道:“辛苦方丈,久侯多时。” 寒暄过后,进入正事。 案上一摞帐册,按谢枝山的话,司滢在灯油下翻看起来。 帐记得很清,一笔一笔的, 分门别类。记帐的人字也好, 不像有些人写狂草, 比捉鬼的符还难认。 案头旁边,谢枝山与那位方丈正相谈正欢。 不论公务,也不谈雅事,而是讨论佛法,谈什么十恶业与十善业。 一个修道的,跟佛门中人探讨经文,司滢在旁边听着,不知该说他博学还是虚伪。 不过最重要的,是谢枝山那把着了风的嗓子。 按他原来的声音,本该是娓娓道来的,但眼下这费劲的程度,好比一个耄耋老翁在吃力地推着风箱,怎么听怎么诙谐。 帐册一本又一本,司滢看得很快,但大夏夜的她头上戴个帷帽,这禅房里也没个冰鉴,更没有人打扇。 慢慢地,她额上起了一层细汗,鼻尖也发痒,不由伸手进去抹了把汗。 同时谢枝山起身,与那位方丈走到窗边谈论起这寺里的景色,说话间,把槅扇推开。 夜风漏进来,凉意挑动罩纱,司滢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半个多时辰,帐本子全看完,刚好谢枝山也坐回来了。 他没问什么,倒是那位方丈笑呵呵道:“便是大理寺来查,也得两位府吏一道查上半日,不知这位姑娘是何等要人,竟有此奇能?” 这话,实打实的夸张了。 大理寺有大理寺的章程,必定带着笔墨与册案,边看边记边讨论,哪像她这样快眼过目? 很显然,这位方丈是有意抬举。 一个出家人,倒把些奉承话说得极其顺溜,司滢是头回见。 谢枝山呢,则把这夸奖替司滢全盘收下,亦赞许地看了司滢一眼,再回答道:“不瞒方丈,这位是靖仁皇后的胞妹。” 靖仁皇后,便是刚去世的大行皇后。 方丈的笑僵了下,连忙合起掌来:“阿弥陀佛,原来是靖仁皇后胞妹,请恕贫僧眼拙,眼拙了……” 这句后,司滢便眼睁睁看着谢枝山当她的面胡扯,直到出了那间禅房,老方丈还对她毕恭毕敬,就差没趴下了。 路经大雄宝殿,谢枝山忽然停住,问司滢:“姑娘不去拜一拜?” 被他唆使着,司滢只得进去参拜一回。 老方丈极其殷勤,替她递香引火不说,末了,还送一枚开过光的玉佩给她。 等离开寺庙回到马车上,大概是方才在寺庙里头话说太多,谢枝山连灌两杯水。 喝完水后,他递来一本帐册:“你看看这本,跟方才的有哪里不同?” 曾青色封皮,与云平寺里那堆一模一样。 记忆还新着,司滢翻开头一页,大致想起是哪本。 她逐页地看,慢慢有光移过来,是谢枝山在替她掌灯。 马车走得不快,车厢内不怎么晃荡,司滢快速翻完,指着其中的一处:“签押人变了,云平寺里的,这里写着慧丰和尚,不是慧安。” 谢枝山点点头,揪着喉咙咳了两声:“假的,终归是假的。仿得出字迹,仿得了每一笔花销与进项,可错漏总在细微处,比如一笔写顺手了,加上一时眼花,就能出这样张冠李戴的错。” 听着并不意外,司滢愣了下:“你早就知道?” 既然早知道,那还叫她来做什么? 大概嗓子很不适,谢枝山皱着眉吞了道口水:“叫你来确认一遍,顺便装样子,吓吓老和尚。” 司滢替他倒了杯茶,推过去问:“那位方丈,有问题?” “问题大了。勾连奸佞暗害国母,谋算龙嗣,亦诬害忠臣,哪一件都能诛他九族。” “和尚也有九族么?”刚说完,司滢就缩了缩舌头。 人有来处,和尚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肯定有父母有亲戚。 她讪讪地红着脸:“当我没说。” 谢枝山不仅没取笑她,反而揣起袖来徐徐道:“他不仅有九族,还有妻有妾,有儿有女,有屋有宅。” 司滢惊讶地瞠大了眼。 那位方丈看着寿眉佛相,原来是民间所唾弃的火宅僧人么?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