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一见他,尤胜天降神佛再生父母一般,忙慌慌迎上去,“桓兄弟真是叫我好等!” 熟料奚桓却不似上回那般热络,笑意淡淡地走到上首落座,呷了口茶,适才看他,“真是对不住,后头有些事,耽搁住了,叫卫兄久等。卫兄这般发急,是有什么要紧事?” 厅里挂着帘子,天光稍暗,卫嘉的面皮却红得耀眼,神色支支吾吾,“真是叫我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实在无法,又只得开口。上回从桓兄弟这里借去的三千宝钞,嗨,只怪我不当心,那日揣在身上,竟不留神遗失出来,叫雪水给化了!我在家懊恼了好几日,实是等着银子用,只好腆着脸,又来问桓兄弟借一些支应。” 说话便由怀里讨出借据来,推到奚桓面前,“喏,我连借据都写好了。” 奚桓端起茶来,盅口里斜眼一笑,“不打紧的,宝钞化了,还有票号在,我使人到钱庄补了,再给卫兄拿来一样的。” “这……”卫嘉脸上益发红,拖着长长的音,一时扯不出别的谎来。 正发急,奚桓倏地将茶盅一搁,磕出个冷冰冰的声儿,笑颜结了冻,“实话告诉卫兄,三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就是我姑妈上年出嫁,我也不过陪了她两千现银,咱们有交情,我借给你,却也不得不谨慎些。我使人打听了,说是你借我的银子去赌钱,好没天理的事情,借三千银子去豪赌,还输得精光!” 说着,冷笑一声,眼往他脸上乜兮兮睃来,“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何况是这么个无底的深坑。我奚桓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如今还要来管我借三千?我还怕我前头那三千你还不上呢!如今情归情账,钱归钱账,我前头那三千,你先还我,利息我也不要你的,只要本金,省得你这样赌下去,我的银子岂不是跟着打了水漂?” 卫嘉见他倏忽变脸,惊骇不已,又想他所言有理,愈发有些抬不起头来。这厢坐在椅上,踞蹐思忖半日,见小厮拿了上回那张借据来,十分心慌,忙央告奚桓,“桓兄弟,有话好商量嘛,我若有银子还,这会子也不会来问你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不管你这些道理,我只晓得我的那三千,你务必三日内给我还上,如若不然,咱们顺天府打官司!” 好话说了半日,仍不中用,奚桓仍旧要那三千银子,只限三日之期。卫嘉悔过不及,臊眉耷眼走到街上,脑子混混沌沌,分不清个东南西北,只顾没头乱走,真正有家不敢回。 谁知陡地哪里钻出个人来,将他一把揪到胡同里,抬眼一瞧,正是那陈大,怒目咧嘴地瞪他,“好啊,我说上你府上去,门上人说你不在家,原来躲到这里来了。你倒会躲,可我有法子找你,你满大街去打听打听,我陈大手底下可有没有收不回的账!” 歪眼一瞧,他身后还围着五六个身强力壮的打手。卫嘉被揿在墙上,脚离地三寸,唬得心惊胆战,忙握他的腕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何尝躲什么?不过是出来逛逛。” 陈大一把丢下他,抱着臂冷笑不跌,“你就是躲我也不怕,说,什么时候还钱?” “还什么钱?”卫嘉理理长襟,两眼又焦又疑,“上回不是跟我爹说好了,那些银子三年还清吗?这会儿你又催什么?” “那是先前的一万!你前几日欠下的一千七百两呢,怎么算?我可没应准了你这一千七也是三年还清。明白告诉你,赵国舅还等着这一千七过年呢,你想拖可拖不得,叫他老人家满府上下怎么开销?” 卫嘉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悔得肠子发青,连连拱手央求,“给条生路吧,千万别往我家里去催,这一千七,我年前一定想法子还上,你们若上我家去催,恐怕就只能将我这条命抵给你了!” “哼,你这条命才值几个钱?”陈大垂了臂,与左右相笑,双目发狠落回身前,“十二月前务必把这银子还上,十二月里赵国舅还等着银子办年货呢。你也别打量可以躲得了我,我时时派人盯着你呢,告诉你,凡欠我陈大银子的,别说京城,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他找回来。” 那卫嘉心里吓得没主意,对着陈大千恩万谢,辞回家里。先是他父亲遣人来问有没有借到钱,他百般推脱,只说奚桓借了,还得去钱庄兑宝钞,等功夫才去拿。 第二日又是奚桓使小厮上门催债,他仍是千万央求着宽限几日。外头又还有个陈大,日日催逼。焦头烂额之际,卫嘉只恨不得找根绳子悬在梁上,一头挂死,大家清净。 第67章 .?纱窗恨(三)? “真是叫姑妈爱也爱不过…… 雪覆绿瓦, 螭吻向风,冰雪十月,苍树折冻。眼前年关不过两个月, 各门户皆是喜挂眉稍, 笑结唇角,行色匆匆忙着采办年货。那大门户里,自然也忙着收租收物, 再往各出送礼分派。 独这卫家,所收田租五六百, 连年节下都有些吃紧,何况填顺天府的亏空,哪里来的心思大操大办?那卫朝良气极了,将卫嘉叫到跟前来,又骂一遭: “你说你借了银子来,如何我到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