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令她眉心蹙破春山恨,“我瞧着你像是病了?怎么小脸惨白惨白的?” “小病,不妨事,已好全了。”韫倩凄风苦雨地笑笑,叫炉里熏得鼻酸,“那卢正元不是人,那日我身上来事,他非要行房,我不依,他便打了我一顿。” “他敢打你?!” “怎么不敢?”韫倩星泪朦胧,拈着帕子蘸一蘸,“我又没娘家撑腰,嫁我过去,他们脖子一缩,死活随我,怎么不敢打我?” 花绸怔后,想安慰她,可搜肠刮肚地,只剩满肚子的陈词滥调,不如不说的好,只将脑袋沉沉地垂下去。 韫倩窥一窥她,见其劳损瘦骨,心里猜准几分是为了哪一桩,更不好引她伤心,便歪着腰掸裙角粘带的雪,故作轻巧地与她打趣,“昨儿我听见家里的小厮说,你的嫁妆好不风光。一百多号人抬着几十口大箱子往单家去。箱子里是什么没瞧见,只说那些家私,都是上好的木头,雕工又好,单那一张拔步床,就得上百两银子。那一副家私加起来,拢共不低下一千银子。嗨,要我说,有副爹妈,倒不如有个好哥哥的强。你给我交个底,到底有多少?” “没什么,就是些家常的东西。”说起金银,花绸倒没什么兴致,笑颜带恹。 “你还瞒我……”韫倩后仰着眼,咋舌一番,“你还怕管你借银子不成?” 知其自嘲,花绸也不计较,帮着椿娘安放了酒菜,另使莲心跟着到椿娘屋里吃饭,阖上门,盘腿在榻上与韫倩吃了盅甜丝丝的酒,“你家里也有钱,哪里用得着借我的?不过是些头面首饰、各色料子、现裁衣裳……” 依次细数一番,惊得椿娘瞠目结舌,“我的天老爷,你嫁个人,倒似发了财一般,又是老爷添东西、又是桓哥儿添东西,只怕那单家乐得合不拢嘴了吧?” “与他们什么相干?我的东西,他们未必还要动我的不成?” “话虽这样讲,可既到了人家家里,又哪里扯得清账?不似我,本就没什么带过去,不过是几身衣裳。”韫倩嗤笑一声,举着象牙箸凑过脑袋来,“嗳,我倒是没想到,桓哥儿不仅没闹,反倒还给你添了这么些东西。” 提起来,花绸便味同嚼蜡,搁下箸,叹息一声,吹落天色,黑夜兜来,只剩凄凄惶惶的风烛抖颤,“他病了一场,大约是被我伤了心了。不过,确是你说的那句话,一时伤心,总好过往后被世人诟病的好,我倒罢了,可他是要入仕为官之人,别被我带累坏了前程。” 两个人各坐灯畔,案舍珍馔,却对着蜡烛苦涩一笑,吹得灯也枯黄,花亦凋谢,满腹眼泪,疑在玉壶间。 窗外孤月一盏,冻凝玉湖,照着夜茫茫单影。寒烟冷雾笼在风雨湖畔,院墙内似有喧喧笑语繁,阻隔柔肠脉脉千万叠。 秉灯站了半晌,站到墙内灯歇人静,天地彻底归了宁与黑,奚桓却没敲门,拢一拢大毛斗篷,仍旧调头回去。沿途霜冻风蜇,险些熄灭他手里的琉璃灯,他站住脚,掣着斗篷罩一罩。等风静下来,他却有些走不动,影似有千斤重,被他吃力地拖在身后,一步一沉,一步一艰。 甫入院里,见灯火通明,丫鬟们争相偎过来,采薇恨得眼儿斜吊,狠命地将他胳膊摇一摇,“三更半夜的,您往哪里去了?!急得我们只差把院里倒过来翻,你倒好,半点儿不知道珍重,病才好,你是嫌自己命长啊?你若嫌命长,我们可还没活够!” 听了这话,奚桓也不恼,将灯笼递给她,轻笑着攀廊而上,“急什么?我又不是要死了,屋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见他回来,丫头们各自散了歇息,独连翘跟在后头,望他的背影,像一片岌岌可危的城墙。跟到屋外,奚桓倏然扭过头来,剔尽胡须的脸温柔地笑笑,“你到下头屋里睡吧,眼看着要回家做大小姐了,还跟着我一屋里睡,只怕名声不好。” 人虽笑着,眼色却冷如灰烬,连翘为之心一沉,什么也没说,跟着进屋伺候洗漱,铺床熏香,撒帐熄灯,月下抱了被褥,临出去,又僝僽回首,“爷,好睡,天一亮,雪也化了,湖也开了,什么就都过去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