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门见了几人,卢正元忙把肥硕的身子摆正,笑得两眼直剩了条缝,“蒙几位小友不弃赏光前来, 令我卢门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奚桓下马, 将缰绳递与这家小厮, 穿着件雪青薄缎道袍, 扎着腰带,走上前还礼, “恭贺大人大喜, 姑妈与表姐自幼要好, 特使我等前来壮壮声势, 承蒙大人不嫌。” 一番客套寒暄,又依次见过施兆庵等人。施兆庵冷眼将这卢正元打量,见其头戴乌纱,留着八字髯, 满面横肉,皮肤粗糙,穿着大红撒金袍子,腰带也拴不住的一个肚子一走一颠,实在滑稽可笑。 他心里当下便有些为韫倩不值,不过稍稍拱手,“卢大人大喜。” 那卢正元只道几位年轻相公都是权贵世家的出身,肯来支持他一个七品小官的婚事,倍觉脸上有光,忙殷勤引着几人入府,“小友们请到厅上先吃茶,时辰到了咱们再往范家去。” 奚桓等人随引而入,顷刻炮仗轰鸣,见各处张灯结彩,红衫繁脞,喜气半掩在爆竹炸起的浓烟内,隐隐有些吊诡。 细柔的晛睆笑嚷则喧阗于另一间红字满贴的绣房,阳光爬在细墁地砖,一格一格编织成张金灿灿的网,从此就将花颜囚老,春心困死。 祸福难治的未来在韫倩脸上描成红妆,白白的面上匀着两团厚重的胭脂,红馥馥的樱桃半点口活像啃了一颗心,浓稠的血汁溢满双唇,对镜空惆怅,伤心淡笑一场。 花绸跟着对镜一瞧,又返回眼将韫倩照照,直攒眉,“我说妈妈,您都将韫倩描成个鬼了,哪里好看啊?” “你们姑娘家懂什么?”那婆子收了胭脂膏子,歪着眼在镜里打量一番,自赞手笔,“就得这样才好,喜庆,往后的日子方能红红火火!” 韫倩是倒蛮大个无所谓,戴了金冠,掩映红妆,朝花绸努努下巴,“烦您老人家挪挪贵步,到床上将我的盖头拿过来。” 这厢花绸还未动,那厢莲心打帘子进来,径直往架子床上拿了红盖头来,“姑娘,太太说那边卢家已经出门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使我问您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催什么?” 说话间,韫倩捉裙起来,浑身佩环琤琮,上穿一件金绣比翼鸟大红遍地撒金通袖袍,下头半拢大红百迭裙,裙底下一双石榴红的绣鞋,点着蓝线绣的鸳鸯,皓腕上左右一支红珊瑚细镯,额心描细红花钿,似一点梅花落雪间。 花绸由莲心手上接了龙凤呈祥金线盖头搭到她头上上去,围着打量一圈,再无不妥,仍旧将盖头摘下,搀着她往床上坐,“莲心,你去回你们家太太,万事妥帖了,只等时辰。” 那莲心乐呵呵捉裙出去,韫倩使一干人婆子丫头到外间等候,独个拉着花绸的手叮咛,“绸袄,话儿可先说死在这里,就是我嫁了人,你也嫁了人,咱们也不可断了来往。我在家没有说得上话儿的人,打小就你这么个朋友,你若往后与我疏远了,我做了鬼也不饶你!” 屋里没了人,刹那静下来,外头客嚷之声影影绰绰听不真切,窗外云淡风轻,映着韫倩脸上浓墨重彩的脂粉。 花绸只觉她是将要前往她所不能承受的命运,心里无喜反生忧,不忍对她提,便抓着她的手笑一笑,“我打小也就你这么个朋友,别说就在这京里,就是你嫁到天涯海角,我也日日给你写信。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回头我出嫁,你还得来送我呢。” “你可定下日子了?”两个人坐在床沿,绣鞋尖慢悠悠地荡蹭着地砖。 “差不离就是年前,问名已经问过了,聘书也下了,具体期程得请期的时候单家问过祖宗才能定下。” 韫倩笑点下巴,“桓儿知道吗?” “不知道。”花绸把两个眼徐徐沉下去,浮起一抹比梅花清瘦的笑,“这事情是我们花家的事,不好吵嚷得满府里都乱着帮忙。大哥哥和我娘也都嘱咐瞒着他,免得他不好生念书。那日我娘问他:‘姑妈这样大了,再不嫁人都要招人笑话了,你怎么不为姑妈着急?’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花绸回想,像嚼了颗梅子,心里又甜又酸,“他讲:‘姑妈就是五十岁没嫁人,也有人眼巴巴等着娶。’” 韫倩繁重得似亭亭牡丹,妖媚地眨眨眼,“他是说他自己呢,听这意思,他未必还想有个长远打算不成?” “可不是?”花绸把唇角软弱无力地扯起,人反倒显得憔悴了,“你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