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听了朝年的禀报,她翻动书页的动作静在半空,须臾,缓缓合拢,道:“让人放进来吧。” 左右女侍提着灯领命而出,朝年对松珩是一百个没好印象,想了想怎么都放不下心,于是也跟在女侍身后出了书房。 夜风识趣地止歇,树叶的婆娑之声也跟着安静下来,薛妤看着眼前那张巴掌大小跃动着一圈微弱光晕的灵符,肩背往后靠在椅背上,道:“松珩可能为茶仙而来,这个人不简单,我有话问问他。” 声音不高不低,可话却是解释情由的话。 薛妤从小生长在邺都,才懂事的时候就被当成未来掌权者培养,她有自己的一套行事作风,薛录为了培养她,在很多事上都长期放权,久而久之,做任何事前,她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 “没事。”灵符另一边,隔了好久才传来这样两个字,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就在薛妤嗯的一声要将灵符摁灭的时候,那边却像是提前感知到一样,声线滑动:“阿妤。” 半晌没动静。 薛妤嗯的一声,是疑惑的语调。 溯侑才洗漱过,没来得及用术法,此刻如绸缎般的黑发没有章法地散在肩后,顺着椅背乖顺地垂下去,湿漉漉地往下淌着水,桌案边是完全敞开的窗牖,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一轮圆月。 在这样的月色中,他的声音清而凌地随着风遥遥穿过一张薄薄的符纸,再落到她耳边时,像是颤动的呼吸声,一下高一下低。 既是缠绵不休的呢喃,又是欲言又止的某种请求。 薛妤动作停了下,过了一会,她将那张薄若蝉翼的符纸挪到案桌一侧,以书册压住一角,方道:“十九,你好好说话。” 别哼,别勾人。 阴谋得逞似的,溯侑很轻地笑了一声。 跟着领路的女侍步入邺都时,松珩睁着眼朝四处看了又看,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他踏足这块曾经生活了数百年的地域,只觉得恍如隔世。 “松珩公子,别来无恙。” 从飞云端出来一趟,朝年没长多少智慧,依旧是口无遮拦,咋咋呼呼的秉性,可实力却实打实增长了一大截,如今在朝华手下办事,一身崭新的官服衬着,说话时很有种能压住人的气势:“来归来,进归进,邺都毕竟不比别处,少东张西望的。” 对眼前这个衣冠楚楚,表现得风姿翩然的人,于公于私,朝年都喜欢不起来。 松珩却没法不看。 他真是太久没踏进邺都,也太久没见薛妤了。 从日月之轮进来,一路到薛妤内殿书房的路,他不知走过多少回,闭着眼睛都不会错。可明明只有小半个时辰的路,他越走越慢,到最后,看得朝年忍不住撇了下嘴:“你这人真是——” 要见人的是他,如今磨磨蹭蹭缀在后面的也是他。 松珩也觉得自己不正常,从审判台上薛妤救下那只妖鬼后就不正常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去看高高耸立,堆金砌玉的宫殿,而后下定决心似的,不再迟疑地跟在朝年身后进了那间点着灯,千年如一日散布书墨香气的书房。 书房里,女子端坐在案桌前,背脊柔而不折,肩头细瘦,一段长发顺着脸颊往下垂,只露出一点侧脸的轮廓,既干净又安静。 听到动静,薛妤抬眼,与他对视。 一眼,仅仅一眼,松珩便觉得胸膛中有什么东西急促地燃烧了起来。 若说曾经的自己在她的眼里还有那么几分特殊的话,此时此刻,是真一点一分都没了。 “一刻钟。”薛妤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他一眼后视线便落回身前的案桌上,语气是说不出的冷淡:“我没多的时间给你,想说什么,现在说。” 松珩忍不住捏了下拳。 出飞云端后,路承沢来找他,两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执。 他在飞云端里获得了前人传承,因为有前世千年的领悟,这一次十年机缘,他的收获极大,修为水涨船高,一路攀升,这原本是件好事。 可他还来不及高兴,便见到了路承沢。 前者才被秘境之渊强行送出来,整个人惊疑不定,见了他只是匆忙地打量一眼,意思性点个头,便朝音灵等人走过去,像是在迫切地求证某件事情。 他们的关系,经过进秘境时的插曲,不,或者说早在那之前,就有了裂隙,早不复从前了。 真正决裂,是在前天。 两人在赤水外的一处深山中相见,路承沢神色颓唐,眼下挂着两片夸张的乌青,像是被人打了两拳还无力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