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薛妤点了下头,道:“你现在等同于从头来过,从前学的那些就都全忘了吧。” “这半年你主修邺都心法,同时想一想,往后的路要往哪条道上走。等回了邺都,我带你去藏书阁选适合的秘笈。”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像是从圣地走出来的殿下,出手大方,浑然不在意那些秘笈,功法在外面价值多少。 就像那颗用在他身上的七彩丹,她碾碎了用气劲拍进他身体时,也如同说这话时一样自然,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今天这阵。”薛妤顿了顿,侧首去寻他的眼睛,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郑重道:“不准再有下次。” “好。”溯侑白得几近透明的长指在宽大的袖袍下动了动,轻声吐字。 时至深夜,一轮清冷的月被云遮了一半,另一半颤巍巍悬在天边,薄霜似的皎光均匀洒在草木葳蕤,古树参参的村落里。 对面不知谁的石屋窗台外,养着一墙的迎春,在这样夜阑人静的时刻,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也许是吸饱了雨露霜华,枝条上一朵迎春无声绽放,从里面跌跌撞撞跑出来个指拇大小的姑娘,像是喝醉了酒似的醉醺醺抱了朵花苞趴在枝头,好半晌没有动静。 万物成精,这是世间常有的事。 只可惜命不好,生在尘世,生在人族的村落里,明日一早被人看见,那些人会如何对她呢,是见钱眼开地高价卖给城中商贾人家,还是眼也不眨地扼断她的生机。 溯侑仅仅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却发现薛妤出乎意料看得认真。 她对尘世中热闹的,鲜活的事与物总抱有许多新鲜和好奇。 于是他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座石屋悄悄开了扇窗,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没过多久,有人就从石屋里溜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胡乱系着衣扣,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夜里的温度冻得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顾不上许多,先支着脑袋左右张望,见四下确实无人,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小得可怜的花妖放入掌心中,而后灵猴一样往远处蹿。 “苏允。”薛妤望着这一幕,想起那个在他们第一天来就跳起来告诫的少年,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去了雷霆海的方向。”溯侑很快跟上她的节奏。 “跟过去看看。” 两人悄无声息融入黑暗中,他们借着夜色与树林的间隙,不远不近缀在苏允身后。 苏允没有修习术法,但少年好动,又长于林间,跑起来脸气都不带喘,偶尔一脚猜到落叶,清脆的嘎吱声响很快被风声遮盖。 他一路穿过林间,拐入一条荒废的长满杂草的小道,又一口气不歇地跑到滩涂边,这才终于停下来狠狠喘了几口气,胡乱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 浪潮声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苏允左脚搭右脚踩在被浪花拍打的一块巨石上,朝深海中不知吼了几句什么。 某一刻,海水几乎停止了涌动。 溯侑感受纷杂的气息像缠绕的海藻般缓缓逼近,其中一股尤为可怕,如曜日中汩汩涌动的岩浆,只是稍微流露一丝气息,就能将人放出去的神识灼得有去无回。 来人众多,且格外强大。 他才要侧首提醒,肩头便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压了下,余光里是大片大片铺开的瓷一样白腻的肌肤,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止不住往他鼻子里钻,她清冷的声音尚带着呼出的热气,一点一点拂在耳边:“来了。” “别动。” 不知是因为她这两句话,还是因为别的些什么,溯侑深色的瞳孔颤了颤,像被人用了什么定身术一样,慢慢的就连呼吸都凝滞下来。 薛妤凝视着大海中央,面色彻底凝重下来。 这一环确实在她意料之外,这个叫苏允的少年,那日跳出来跟他们嚷嚷时她就探查过,气息纯净,是个普通人,因此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天她忙着查九凤,查陈淮南,包括去查金光寺和陈剑西,唯独没想过一个纯粹的人类少年,会跟妖族有这么深的牵扯。 月色清冷,起伏绵延的海面突然从中间裂开,像是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撕裂,颤巍巍拱起一座水桥,桥上渐渐有人影现出,或倚着或站着。宛若有人临空落下几笔,便有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呈现在眼前。 薛妤的视线径直略过那些气息微弱,尚不成气候的小妖小怪,最后落在最中间那位女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