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 “其实我很少觉得这里是家”。对他来说,孟家大宅是一所学校、一个考场,他在那里存活了下来,拥有了成为如今这个孟笃安的资格。 但年少记忆的烙印不会消失。 青春期留给他的印象,始终是小楼陈旧的木头气息,和窗外葱郁到令人窒息的园景。他没有父母,没有任何熟悉的东西,甚至几乎没有记忆——一个十岁孩子的记忆是很容易被重塑的,等到成年时,除了澳州东南沿海口音,他身上已找不出童年生活的残存。 “那时候一鸿哥也住在这儿,你知道吗?我经常偷偷羡慕他,甚至想和他交换命运。至少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是谁的孩子、母亲为什么去世”。虽然肢体残缺,但赵一鸿对自己的认知坚如磐石。 “所以你要去澳洲读书,而且念文科…”之前了解的关于他的一切,一点点串联成线。 “我当时以为,几年时间足够了”。多年后第一次离“家乡”这么近,文科院系给了他亲近“母语”的机会,还可以利用研究项目查阅之前难以触及的资料。18岁的孟笃安,迫不及待踏上了行程。 但是他失望了——虽然说着和当地人类似的口音,但词汇出卖了他,ABC群体并不接纳他这个“中国人”;成年后作为外国人学习母亲的日本语言和文化,始终是隔靴搔痒;更致命的是,无论如何费心搜罗,他都没能复原关于父母的记忆。 而童年的记忆一旦丢失,自己就是失去根的浮木,再难找回来路。 “我只好成了始终在漂泊的人。小时候在澳洲,我是亚裔;回到东洲,孟家觉得我太ABC;真的又去了澳洲,大家看我是中国人”。 赵一如心痛成一团,这是她从孟笃安口中听到的,最悲伤的话。 “你毕业回东洲也十几年了,有没有试过在这里…” “还记得吗?你和之沛第一次见面,就嘲笑了我是‘东洲盲’”,他苦笑地看着她,眼中茫然。 “我那时候不知道…”赵一如知道自己无力辩解,自己无心的偏见已经插柳成荫。 “没关系,我习惯了在哪里都是外人”,他捋了捋她湿乱的头发,“反倒是你,让我在东野广场、在毘沙门,甚至在你的房间里,都有过家的感觉”。 那个梦幻夏日的记忆,支撑他走过四载,她是他漂泊路上为数不多、可以停留的孤岛。 她看向他湿漉漉的眼神,忍不住伸出手,勾住他的手臂。 “笃安,听我说”,她珍重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我错过了很多机会认识你,所有失去的都无法追回,但是从今天起,我会珍惜每一个靠近你的机会”。 和他结婚、求得他的谅解,固然是为了她自己。用身体献祭也好,用顺从讨好也罢,她不敢说一切都顺心随性。但是这一刻,至少这一刻,她完全听从了自己。 她的右手攀上他的耳侧,脚尖踮起,用鼻尖与他轻轻相对,似乎有水珠从鼻峰滑落,她几乎不费力就可以吻到他。但她就这么静止着,感受他温热湿润的鼻息。 终于,他愿意把他的一角袒露与她。这在她看来,是一个人能作出的、最深切的表白。 赵一如用自己从夜风中收敛的热量包裹着男人,她的臂膀纤瘦却有力,很想告诉他:看,终有一日,她会成长到足够守护你。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