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化,依稀间,他仿佛还能看到当年佳人倚在树下,花开了满头,却比不过她的半分姿色。她就穿着一身布裙,毫不乐意穿他命人做的织绣华服,远远望见他就会收了笑,如同雪山莲花般不容亲近。 而他身为帝王,却偏偏要折下这株花,逼迫她在床第间承欢,强使她换上绫罗绸缎。扶着树木的躯干,崇惠帝低低咳嗽几声。 “陛下莫不是受了凉?不如进殿中去吧。”高林赶忙上前搀扶着他,恭声道。 崇惠帝拜拜手,挣开他后孤身入殿。即便尚未入夜,这里也是一片灯火通明,他在床榻间坐下来,抚摸着帷幔,轻声道:“绮君,朕有几日没来看你了。” 触手一片冰凉,毫无半分鲜活气。崇惠帝低叹一口气,此刻才露出几分君王迟暮的衰败,“不过你向来不在意朕,应当也无所谓吧。” “可朕很想你。”转眸拿过来一只绣枕,他想起这只枕头曾在床第间的用途,隐晦的笑笑,“你死了七年了,可你以为你死后,就能逃离朕吗?” 伴随着低喃,帝王不知从记忆的何处被惹怒,狠狠扔开枕头,狠戾道:“前几日又有人来提醒朕,你在遇见朕之前一些不乖的事情,朕一时被他唬住,竟然相信了。壑儿是朕的儿子,也只能是朕的儿子。” 目光缓缓移动,床榻中央,有一抹干涸已久的血迹。而尊贵帝王,却噙着笑轻轻抚过。无人知道,珍妃娘娘生前每次承欢之后,都要被割出几滴血。 崇惠帝偏着头想,这可怪不得他,只是对她与自己头一次未能落红的惩罚,如此小的惩戒,绮君应当对他的宽仁感激涕零才对。 烛火闪动一下,带着犀角香的味道闯入他鼻尖,崇惠帝不悦皱眉起身,一脚踹倒香炉。 “绮君,你死也逃不脱。你的尸骨得与朕在同一个棺椁中安寝,你的儿子得成为下一代皇帝,史书上也要留下你是朕妃子的证据。世世代代,生生死死,你都只会是朕的。” 整理衣袖,崇惠帝深深看了床榻一眼,大步离开。到了宫殿门口,却找来殿中服侍燃香的宫女。 小宫女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见过陛下,殿中燃的是特批下来的犀角香,奴婢平日里不敢有丝毫怠慢。” “哦,做得好。”崇惠帝勾唇笑笑,随后看向远方,轻飘飘开口,“杀了吧。” 宫女吓昏在地,被太监们拖着远去,地上留下深深的两道划痕。 不悦的看了眼地面,崇惠帝又看向高林吩咐,“命人来处理干净。” “是。不知往后娘娘殿中燃什么香好?”高林深深弯着腰问道,昭兰殿中的一切,饶是他也不敢妄自揣摩。 沉吟片刻,崇惠帝道:“便是朕常用的龙涎香吧。什么犀角香燃之可与鬼通,她怎么不入朕的梦来?” 高林默默应诺不敢答。 只是崇惠帝似乎也不需要他多言,只一人走在前面离开。残阳照出他的孤影,在地上被割裂成几块。 —— 锅中的饺子随着沸水上下滚动,秦安却拿着碗发呆。 “秦小姐,饺子要煮破了。”拂笠走过来看到这一幕,连忙出声唤她回神。 身子一哆嗦,秦安赶忙低头把饺子盛出来,才不好意思的看向拂笠。“是我一时失神。” 她将那件事告知殿下的时候,他的反应让她不安至极。他先是呆了片刻,随后就开始狂笑,眼中都笑出了泪意。他找来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就将她赶了出去,唤拂笠进来。紧接着房中就传出噼里啪啦的摔打声,听的她心惊。 平静下来之后,反倒又安静的诡异,而殿下也再未从那扇门中出来。 望见了秦安的一脸忧容,拂笠叹道:“珍妃娘娘是殿下的逆鳞,如此事端,恐怕心境一时无法平复。” “他一天没有吃饭了,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可否请你将这一盘饺子送去。”白滚滚的饺子在瓷盘中挨挨挤挤,秦安端在拂笠面前问道。 凝眸一看,拂笠心思几转,突然笑着道:“我倒觉得,小姐能做的远不止这些,小姐亲自去送吧。殿下一人将自己关在屋中,难道你就毫不担心?” 拂笠的话直戳秦安的内心,她纠结再三,终于点了点头。提着食盒来到魏知壑的门前,秦安轻轻叩门,却并无人应。等了片刻后,她心下一急,直接推门进去。“殿下!” 屋中漆黑一片,魏知壑坐在床边,冷眼看向门口。浓郁的黑暗中,她破门而入,身后是璀璨星光。地上满是摔碎的东西,她摸索着走的艰难,魏知壑却也没有出声指引的意思。 总算是磨蹭着到了桌边,秦安放下食盒后点燃蜡烛。 哗的一下,一簇火苗在黑夜中燃开,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看清楚他的位置所在,秦安小心的端着饺子上前,蹲在他身侧轻声问:“殿下怎么不点灯?” “习惯。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