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挂着油灯。没有风,火苗幽幽往上烧,照不亮脚底下黝黑的石阶。 人走在里面, 脚步声荡得很远,石道的尽头宛如漆黑的洞口, 仿佛能吃人。 不知英珠下了什么命令,竟是由北镇抚使亲自领着燕熙去瞧文斓。 燕熙沉着脸穿过长长的夹道, 夹道两边是幽暗的两排监室。 “这两排铁栏监室是关押普通人犯的,一些身上没有官职却与案件有牵连的人犯便在此处。”北镇抚使提着灯笼,在一处台阶前提醒道,“宣大人, 小心脚下。” 燕熙道了声谢,没有减速, 掀袍踩了下去。 就在燕熙路过的某间监室里, 有一名囚犯昏昏沉沉地醒来, 他的身体已残败不堪,双眼混浊无光,嘶哑地咳嗽几声, 无意识地重复道:“宣大人……宣大人……宣大人?!” 那囚犯陡地坐起来, 伴随着惨烈的痛吟, 可那人竟像是着了魔般, 眼里渐渐燃起了光, 神神叨叨地道:“在书中, 此时在靖都只有一个宣大人。是他!一定是他!” - 在夹道拐了几弯的尽头, 有一排用铁门锁着的监室。 “这里关押的都是重犯、要犯。”北镇抚使打开了最里头一间,把灯给交给燕熙。 在燕熙要进去时,北镇抚使小声提醒道:“你与他说话,得要大声点。” 燕熙面色刷地变白,问:“什么意思?” 北镇抚使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燕熙的问题,而是说:“有什么话,宣大人请紧着说。方才已叫人给他用了药,片刻之后就能起效。” 燕熙生出强烈的不祥预感,还待再问,北镇抚已沉默地退出去了。 - 燕熙见到了文斓。 尽管天玺帝说过不得用刑,燕熙也没有天真的以为文斓在狱中就会好过。 但没万万没想到,两天,才两天,文斓就成了这副样子! 燕熙一直提着的心,仿佛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他在看到文斓第一眼时,眼眶就红了。 然后,他很快就知道为什么要大声与文斓说话了。 文斓的听力已然不太好,蜷缩成一团,靠墙躺着望着监室上头一方小小的天窗,竟对开门进来的声音无动于衷。 燕熙加大了声音叫他:“文兄。” 文斓似愣了下,而后侧头来辨。 燕熙又喊了一声:“文兄。” 文斓这回应是听清了,浑身僵住,用力地扭头想来瞧来人。 燕熙抢步过去,蹲在了文斓身旁。 未及看到文斓的样子,燕熙已被刺鼻的血腥味熏得双眼刺痛,他放下灯笼,喉头已然僵硬地说不出话来。 他呜呜哽咽两声,伸手去扶文斓。 可他一碰到文斓,就见对方激烈地抖动起来,他心弦一紧,发觉自己指尖是湿的。 血。 鲜血。 燕熙心中巨恸,叫了两声,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文兄,你怎么了?” 文斓控制不住了瑟缩一团,燕熙想要扶他,却又怕碰到伤处,只好将灯挪近了去察看文斓伤势。 灯光缓缓地照亮了文斓的全身。 燕熙一看之下,惊愕失色。 文斓全身都是血,一身官服已破烂不堪,许多地方的血色已转为暗红,只有脸上没有伤口,但是眼角有血水流出。 燕熙骇得手脚冰凉,他全身似也受了虐待般无处不痛,鼻头巨酸,泪水涌下。 他想找落手之处,竟是找不到一块没有血渍的地方,燕熙气极,哭着喊:“他们怎么敢抗旨不遵!怎么敢!” 文斓终于听清了燕熙的声音,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燕熙握紧了拳头,他凶狠地望向门外边,他想冲出去做点什么。 在这一刻,疯狂的暴虐涨了他满腔,他倏地起身,眼中迸着火。 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刻,听到了文斓虚弱的声音:“微雨?” 燕熙一下杵在原地,他比文斓还要僵硬地扭头来瞧,这一回,他对上了文斓的眼睛。 那双曾经洞然的双眼已然被血糊住。 文斓已经……瞎了。 燕熙脑袋里轰然炸裂,他缓缓地蹲下身来,像是很平静地问:“谁做的?” 文斓用看不见的双眼寻找燕熙,缓缓地伸出手来。 文斓的手竟还是完好无损的。 很快燕熙便意识到,之所以手不能伤,是因为还要留着写供词;之所以没有哑,是要留着说供词。 有人想要逼文斓翻供。 燕熙颤抖着,握住了文斓的手。 文斓像是能看见燕熙一般,在双手交握地时刻,对燕熙露出了熟悉的笑容,张口很艰难地发出很低的声音:“你来,我很高兴。”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