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他几乎在一瞬间失声痛哭了起来,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这位母亲。 对于个体而言,战争永远是残酷的,无论身份地位,混合苦难荣耀。 在这位陌生的妇人面前,陈今经历了或许是自记事以来的第一次崩溃。 他眼泪流了满脸,顾不上自己有多狼狈,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他是我见过最好的军人,最好的朋友……没有比他更好的……” 他矮下身,用力拥抱着云峰的母亲,而这位温婉的妇人则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像对待自己的儿子那样。 “我的儿子能遇到这样的战友,真好,我永远为你们感到骄傲,”她微笑着抚上陈今的脸,声音却渐渐哽咽,“真希望……真希望他能和你们一起回来。” …… 陈今离开时,手里被塞了一枝洋甘菊,还有云峰母亲做的一袋点心。 接近傍晚,天色暗了下来,他望着三三两两的行人、街对面的馄饨车,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感到一阵恍惚。 陈念一直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等待他的哥哥。看到哥哥出来了,他急忙跳下长椅,顾不上发麻的双腿,朝哥哥跑去。 直到弟弟站在自己面前,陈今心里的那阵恍惚终于化为了真实。 他将陈念揽入怀中,摸着他的后脑勺,像是在一遍遍确认,嘴唇嗫嚅着:“兔崽子……” 陈念感觉到哥哥在发抖,手臂攀上他的肩膀,紧紧环住,说:“在呢,在呢。” 陈今仰起头,看着擦黑的天,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仿佛在发病中途得到了一剂药。 战争能够改变一个人。 经历过战争的陈今,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就是回想。 他在跳伞前亲眼看到坐在对面的人被流弹击中,还没开始战斗就被剥夺了生命;他在战壕里找战友被炸飞的半截尸体,到处都是胳膊和腿,有的甚至还在动;他拼命喊医务兵的名字,再一低头,怀里的人已经流光了血,没了温度。 他总是一次次失去战斗的信念,又一次次因为这些人而站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人活着总是孤独的,总有人来了又走,就像云峰,像很多战友一样,和他出生入死一程,又以各种方式离开。 如果要问陈今,他后不后悔参军,他的答案可能会很动摇。但他一定会很坚定地说,他从不后悔和这些人一起战斗。 至于陈念,陈念不是同个概念。 陈念是他的,来了就走不了,陈念是他必须要抓在手里,实打实地拥有着的。 他是因为想着陈念才拼命活下来,就算他死了,陈念也必须替他继续活着,因为他俩的命,从十几年前,从他们在那个旧仓库遇到时开始,就死死绑在一起了。 过了一会儿,陈今不再发抖了,终于能牵起弟弟的手。 他弟弟一脸担忧,挨着他,小声叫他“哥哥”。 他笑了一下,揉开弟弟拧着的眉头,说:“回家吧。” 回到家,陈今听弟弟说,隔壁的罗婶一家全都不在了,沉默片刻后,去楼下的商店买了几瓶酒回来。 弟弟已经成年了,可以陪他喝酒了,只可惜他错过了成人礼那天,今天就当补上了。 昨天买的肋排还剩一些,陈今煮了一锅排骨玉米汤,又顺手做了道下酒的凉菜,招呼弟弟来吃:“陈天……陈念念!来吃饭!” 叫了十几年的陈天天,一下子让他改,经常会反应不过来,不过弟弟倒也没跟他置气,叫错了也会答应,只是这种不正常的乖巧会让陈今陷入一种恐慌中。 弟弟没应声,他走出厨房找人,看到弟弟正拿着熨斗帮他熨军装。 电线不够长,陈念便拖了把椅子,将军装放在上面,自己则跪在地板上,一点点将衣摆熨平整,表情很认真。 陈今倚在门框上,蹭了一胳膊墙皮,想起自己随部队离家前,弟弟说什么也不肯看穿军装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