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苦头便吐露了实情——竟是京城那头的贵人下的令。那人身上有一块金腰牌,是敕造之物,非宗室皇亲不可得。 晏樊哪里还能不明白呢:安宁不过是寄居阳安侯府的一位表姑娘,能开罪死的天潢贵胄,除了那位抢了她未婚夫婿的公主,又有谁呢? 他怒火中烧,却知以一介商贾之身难以抗衡,唯一可行之道,便是躲去死劫,再让安宁低调度日——他的女儿手段容貌都是上上之选,将来若是能嫁个手持兵权的武官,倒就不必再畏惧一位出嫁的公主。 如此一来,先前那番打算便只能全作空了。 但晏樊也不是好相与的脾性,他捏着扶手的手掌寸寸缩紧,冷笑道:“那混账从我手中骗了许多银钱过去,却那般辜负我晏家的掌上明珠,如今攀了高枝还得陇望蜀,为我儿惹来这样的劫祸,假以时日,定要让竖子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这些年他对京城的事并非没有关注,甚至于顾昀一早便给他送过拜帖,道不日将迎娶安宁为妻。他心中又惊又喜,为顾昀打点座师同窗出了不少银子,却不料养出了一匹中山狼…… 他从不忍气吞声,待他与京城那边搭上线,纵然要花费重金,也定要给那混账苦头吃!好让他知晓,莫以为尚了公主便可青云直上,仕途无忧! 管事声声应和,心中微有感慨:家主素来重利,却偏偏在大姑娘的事情上屡次破例,几乎算不计较得失,只可惜父女隔阂已久,家主也看重面子,又有成姨娘一房人在中间横亘着,彼此怨怼难解,倒是一憾事。 “走罢,今日最重要的事,尚未功成。” 晏樊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中已恢复平静漠然。 厅堂中,晏康见晏安宁怒气冲冲地折返,与成氏对视一眼,眉目中便多了一抹隐晦的得意。 “都去迎宾楼,我有事要宣布。”淡淡地甩下一句话,晏樊便径直离开。 听得这一句,成氏等人更是心间狂喜。 看来是他们赢了! 成氏多了几条细纹的面孔上更是闪过一丝怨毒:这小贱人自打一回府便没个消停时候,恨不得将她们母子三人都拉下十八层地狱,她也由此被庄子上那些捧高踩低的仆妇作践了好一阵子…… 好在,她肚子比江氏争气,生下了晏家唯一的男丁,到如今哪怕老爷心里同她有了隔阂,到底还会看在康哥儿的面子上让她回府,她养出来的婉姐儿也嫁了个积富之家做正房太太,比这被退婚也争不到家产的小贱人不知好上多少! 至此,成氏只觉得心头扬眉吐气,腰杆子前所未有的硬。 宋镇则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打量着抿着唇紧跟上去,并未多看他们一眼的少女。 纵使遇此绝境,身姿却笔直得如同荒原上的桦树,偏生了一张柔美明媚的面孔,如同坊间小调里误入凡间灵力全无的仙子,难免让人生出亵渎之意。 他心头暗暗思忖:这姑娘生得美貌,脾气却硬了些,如今在家里被压得抬不起头,若是肯在他跟前服软,他倒是可以考虑大发慈悲地迎她入府为良妾…… 迎宾楼是晏府的花厅,内设一座戏台子,每逢宴请宾客,此处便是锣鼓喧天,铿锵不休。 江州府民风开放,对男女大防的禁忌远不如京城森严,故而今日晏樊寿辰,此处便分东西设男女坐席,一道品鉴这妙音班的戏曲。 列座上首的是江州府知府窦辽的夫人吴氏,她穿了件大红妆花褙子,头戴赤金镶祖母绿的大花,面色红润,风采熠熠。 此刻吴氏正被人众星拱月似的围着说笑,右手边的那位妇人,正是当日晏安宁“大婚”时为她净面的吴大太太。 见晏家诸人来了,吴大太太手里的湘妃扇略停了停,附耳对吴氏道了几句,后者探究的目光便打了过来。 晏婉宁注意到了这一点,脸上就多了几分心虚。 旁的人不清楚那日出嫁的究竟是晏家哪位姑娘,可这位吴大太太却是一清二楚的。她是全福人,在江州府因着和知府大人的姻亲关系素有盛名,晏婉宁当日下手,也未敢蒙骗她,而是待蒙上了盖头才偷梁换柱的。 晏樊看到吴氏,表情亦有些意外。 他与窦辽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倒是与上一任的知府来往密切。当时窦辽上任,还特意给了他这等商贾下马威,不过历朝历代的商者在朝廷官员面前都得矮上一头,他也习以为常,放低了姿态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