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即逝。床上老人双眼一直并睁开,随时间推移,连接着的仪器各项数值渐渐走低。深夜十点,终于拉成了一道不祥的直线:“哔——” 尹之枝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慢慢冷了。 岳嘉绪双眼亦一片通红。但他素来内敛克制,缓缓一闭眼,就将趴在床边不肯动的尹之枝拉起来,搂入怀中。 病房门大开,外面的人纷纷涌进来,不止岳家的近亲了。不知是谁溢出了一声低低的啜泣,悲伤的情绪迅速扩散开来。岳榕川依偎在父亲肩头,泪如雨下。 尹之枝含着两汪泪水,胸膛耸动。这时,她的后脑勺被岳嘉绪的大手按住了,脸缓缓地压进了他的胸膛里。 在这个让她安心的怀抱里,她终于无须压抑,可以放任自己,将眼泪都渗进他的衣服里。 生死无常,很多当时没放在心上的见面,其实是此生最后一次。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真心爱她的亲人。 岳嘉绪能感觉到他怀中的人在颤抖,脆弱地呜咽着,好像恨不得整个人拱进他怀里不出来。他已经有很多年没看她这样哭过,那灼热的泪水,仿佛渗入了他的骨血里,摧他心肝,让他心底涌出疼惜,和冰凉凉的悔意。 八月份,她被赶出岳家时,他并不在b城。他承认,自己那时是刻意想逼自己斩断扭曲的感情,是想顺应变化去放手。 在那些无人知晓的夜晚,她是不是也曾经一个人躲在旅店,哭得那么伤心过? 岳嘉绪闭眼,拥紧了她。 他那时的做法错得离谱。现在再也不想松开她了。 …… 像岳家这种家族,生死之事,都分外讲究,与科学还是迷信无关。家中有老人去世,依照家乡习俗,需停灵,进行法事超度,并择日火化下葬。一套仪式下来,估计得有半个月才能搞定。 时间已经很晚了,在场各位几乎都是听说岳老太太不好了就马上赶到医院的,有些人已经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到尘埃落定的时刻,也该回去了。 岳嘉绪送走了他们。回头,看到自己的家人都在沙发上。岳老爷子痛失老伴,又熬了一宿,脸色苍白,身体快受不了了。岳诚华和岳榕川也满脸疲惫,亟需休息。 岳嘉绪按住爷爷的肩,沉稳冷静地作了安排:“爷爷,爸,榕川,你们先回老宅吧。这里的事由我来处理。” “好,好……嘉绪。”岳老爷子眼中有泪光闪烁,拍了拍他的手,平时威严的语气,如今多了几分道不尽的虚弱和萧索。 三人在司机和岑姨的搀扶下,相继离去。 办事只需要一个人,岳嘉绪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尹之枝的脸,就吩咐老陈先将她也送走。 尹之枝失魂落魄地拖着行李箱,和老陈一起来到医院楼下,看见前方景象,脚步一顿。 医院大堂,灯光明亮,门外空地泊着两辆车子。祁老太太正站在车外,搂着岳榕川,轻声安慰她,一贯严肃的面上尽是对外孙女的疼爱和柔情。岳诚华扶着岳老爷子坐进车子,惯有嫌隙的父子俩,此时伤怀于亲人离世,也靠在了一起。 他们亲密无间,互相安慰,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的一家人。 她是格格不入的异类,闯入了这个画面。 连她这个不该来的人都来了,该来的人却没来。 失去了奶奶,岳嘉绪的悲伤不会比任何人少。可他仿佛完全将自己的情感藏起来了,没有寻求亲人间的安慰,第一时间就站出来,撑起这片摇摇欲坠的天。 大家在互相舔舐伤口,也顾不上安慰他。似乎都意识不到,岳嘉绪也有一颗普通的心。坚强内敛的人不表现出难过,并不代表他们不难过。 尹之枝抓紧了行李箱的拖杆,踮着脚尖,慢慢退后,退回了阴影里,松了口气,才扭头,吭哧吭哧地往回跑去。 . 楼上,空荡荡的走廊里,岳嘉绪揉了揉眉心,靠在墙上,背对着电梯来向,正跟人打电话沟通之后的安排。 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他挂断电话,回过头。 尹之枝居然又拖着行李箱跑回来了,她眼睛肿肿的,小声却坚定地说:“哥哥,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待在一起。”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