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地灭,这无非人生道理。 时间仿佛降速,一秒增加至二百四十帧。 刀离三尺处,千钧一发时,她竟怎么都下不去手。 过去种种如放映机倒带,这个男人所有模样都浮现眼前。 修罗面孔,阎王手段,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但繁杂思绪过去,最后重现定格在她脑海中的画面,不是他扒了她衣服要迫,不是差点把她逼死在夜总会,竟是她出院那天的傍晚—— 夕阳满天,钟声飘扬。在医院的花园道上,他明知人鬼殊途,却孤注一掷对她说,他要她同他,一路走下去。 如此坚定。哪怕深渊无底。 其实她在犹豫,就算她不舍这一秒,结局已然定下。 寂静黑夜里,天空中一朵烟花突然炸响开来,是年轻男女在庆祝圣诞。 花火洒落,照亮她半张脸庞,她猛然间惊醒,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句狄更斯的着语—— 圣诞节是个很好的日子。是个充满爱心和宽恕,与人为善的快乐的日子 她是在做什么?她竟然在这样的日子里做杀人这样的事。 这一刀下去,就算重获自由又能如何?手沾鲜血,这又和她所憎恶的他有什么区别? 她想后半生溺毙在犯过罪的阴影里吗。如若那时,才叫自己毁了自己的一生。 窗台上的一株铃兰见证一切: 几日前,深夜里,同在这沙发上,月光照亮过一个男人的半张脸,照亮他心里在盛开的一朵白色月季花。 今夜里,烟火照亮她的半张脸,显现的是一把染血的匕首,磨刀霍霍。 倒映。 双手收紧,她冷静下来,艰难地收起了刀。 利刃回鞘,心脏归位,尘埃落定。 黎式的一滴泪落下来,落在他的脸颊上。 实则她已了然,在为认命而悲哀。 从此以往,沉入苦海,劳燕难分飞。 电视没关,是黎式特意开着的。 这几日那男人都是晚归,他回来的时候她早就不知睡了几觉。把电视打开,有些声音发出来,显得屋里有人气,不至于从早到晚,她都是一个人。 电视里好似是个活动的现场,司仪整个人喜气洋洋、万倍精神的向观众朋友介绍晚会的阵容,又镜头一转,正对天空中巨大横幅——“喜迎1993”。 她这才想起来伸手指数日子,今晚竟是跨年夜,再过几个几小时就是元旦,1993年来了。 人生真是好笑,不过短短个把月,她的人生竟然已如此偏航。 在圣诞夜放下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没有改变的机会了。 屋里的电话铃响,能往这所房里打电话,除了那个男人,她也想不出其他人。 听筒接起,耳边传来他熟悉又低沉的声音,但透过电话机,又传来许多额外的嘈杂声,他似乎是在什么宴席上。 乌鸦习惯性的在下命令,“东龙酒楼,而家就过来。” “而家?我一个人?”晚上九点喊出门,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难道你仲想带一班人?” “边间东龙酒楼?”她深吸一口气,唯有妥协。 “广东道上。即刻揸车过来,我等你。” 还不等她回答什么,那头已经挂线。黎式把听筒放回去,猜测他大概是在什么社团应酬上,毕竟今日是年终,难免会有这一餐饭。可既然如此,又揾她去干嘛,端茶送水? 还是那句话,莫名其妙。 车驶到霓虹招牌处停下,来接她的人是亚佐,她刚下车就能闻到他身上酒味,但瞧他的样子不像是醉鬼,心中马上明白,酒鬼八成就是坐在楼上等她的那个了。 包间很大。但走进去看,没有她所想象的一群社团乌合聚众饮乐,或是黑帮大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只一张台,一桌菜。男人站在巨大玻璃窗前,留给她一个高挺的背影,玻璃墙外,是维港的灯火通明。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便回过身来看她,那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暧昧炽热,他盯得她面红,盯得她汗毛倒立,心脏直跳。 “你,你搵我来有咩事,要代驾?”她挺直腰背,勉强自己与他对视。 他无声地看她,过得片刻才又轻笑,这笑更使他心里发毛。 男人走过去帮她拉开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