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中流动,冷风从客厅里吹来,吹不散一室温馨。 “又不开心了?”冲矢昴打破沉默。 “抱歉……”爱子轻轻喃喃。 “你不需要为不开心而道歉。”冲矢昴说。 爱子将被子裹得更紧了。 见爱子不说话,冲矢昴主动开启话题:“在学校里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吧。”爱子嘟哝。 “我也是十五岁离开家,来美国上的学。”冲矢昴说。 “真的吗?”爱子来了兴趣,“你不是美国人吗?” “我十五岁前都生活在英国。”冲矢昴说,“美国是个移民国家,不管你来自哪里,都可以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爱子的手伸出被子,无意识地摸着上面的纹路。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却没有接话。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美国上学?”她问。 “我的父亲在美国失踪了,我来美国找他。” “那你找到他了吗?” 冲矢昴没有立刻回答,爱子偏头看向他。她的眼睛不是纯黑色的,在月光的反射下呈现出柔软的褐色,清澈纯净、天真无邪。 “他去世了。”他说。 时隔十八年,他第一次承认这件事。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感到一个小小的气泡从心脏里飞了出来,在胸膛中旋转、破裂,发出轻微的啪嚓声,激荡起血液,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水滴落入池塘,泛起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有什么东西永远不一样了。 她隔着衣服,握住了他的小臂。 “我的父母也去世了。”她说。 她没有说抱歉,没有像其他那些问出敏感问题又得到不好回答的人一样,带着惊慌、带着无措,为冒犯、无知以及隐隐约约的优越和庆幸而道歉。 因为她的父母也去世了。 她想到什么,松开他的手臂:“你还有其他亲人。” “你也有其他亲人。”他说。 “我和志保没有血缘关系。”她说。 过了一会儿,她微微一笑,略带自豪地说:“但我们比血亲更亲。” Blood?of?my?blood,?bone?of?my?bone,?flesh?of?my?flesh. 不止是她和志保,还有他和她。 但其时,他们还不知道。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万家灯火熄灭,松鼠在洞中休息,野兔在窝中酣睡,青蛙伸出舌头捕食,猫头鹰飞过山林。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肩膀靠在了一起。 心,也越来越接近。 “对不起。”他突然说。 “为什么?” “为过去所有的一切。” 她摸过被子上的纹路,睫毛颤动如蝶翅。 “我已经原谅你了。”她说,“明美也原谅你了。” 或许是戴着面具,扮演着另一个人,又或许是月色过于温柔,在梦中笼住一片薄纱,他竟然追问:“真的吗?” “她说你是好人,你背叛组织是有苦衷的。” “好人……”他念着这个词,感到内心无尽的讽刺与苦楚。 心脏酸涩,像泡在柠檬水中,微微发胀。他感到自己变得脆弱,变得忧郁。那坚硬的外壳,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早已溃烂的血肉,伤痕累累。 他一个人走得太久、走得太远,已经忘了,如何向他人伸出手,请求帮助。 但风雪中,他把她从泥泞里拉起来,也被她拉着,走出自己的荒原。 他们是一类人,失过怙、杀过人、受过伤,背负着沉重的记忆,忍耐着漫长的痛苦。 压抑着的苦难,在今夜,寻到一条细细的缝,如涓涓水流,将自己慢慢排泄。 “我不是好人。”他说。 她没有作声。 他看向她,她的眼睛闭着,鸦青色的睫毛垂落一片阴影。 她已经睡着了。 他笑了笑,把被子从她的手臂下抽出,把她抱回房间。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