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贯不善的脸,仿佛是装在少女皮囊下的怨愤老妇。 至于贵重的首饰,则是她为齐朔当掉的那套。 但说实话,韶声并不丑。 只是她的容貌,能让人记住的,除了苍白的脸,就是一双半垂着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瞳孔,目光阴沉,定定地盯着一处看,免不了让人觉得不适。 说话的小姐被韶声这样看着,心里发怵: “看我做甚?我说错了吗?你也就只有看我的出息了。”若非柳二攀附上了梅三小姐,没人愿意理会这人。 “我本要强架着她来,”韶声终于出声为自己辩解,眼底的阴郁之色更深,声音里多了些不平的恨意,“可她病得太真,连祖父都惊动了,着人里里外外的照看着,我没办法。” “哼。”梅允慈冷嗤,“柳二,你们可不愧是一家人,找借口的本事都一样。” “你是她的姐姐,请她赴宴是关照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你再做不好,以后就别来了,梅府不欢迎废物。” 梅允慈拂袖起身,就要离开。 “大夫说她思虑过多,心中滞涩,故而突发头疾。”韶声扯住她的袖子,急忙解释,“我看跟齐家退婚,对她打击颇大,不过是在我们面前,硬撑着面子。这头疾多半是真的。” “当真?”梅允慈半信半疑,又坐了回来。 “要是装的,也难为她了,为退婚费尽心思,声名必然大不如从前。”韶声补充,声音里有阴阴的笑意,“齐犯欺瞒天子,贪污朝廷赈灾饷银,却尤未满足,又横征暴敛,致百姓蒙灾,各地匪患四起,罪证确凿。她再怎么撇清,做了许多年的准齐家妇,又与那贼子齐朔时时往来,再怎么也洗不干净的。” “那谁知道?你们柳家本事通天,我听说,当日齐首辅还未进宫,太后便急出一道懿旨,帮柳韶言退婚,把齐家甩得一干二净。司礼监出来的圣旨,还不及你柳家退婚书到的快。她只不过是哭一哭,装一装,便无事发生了。”提到齐家,梅允慈的火气猛然又上来了,一下变了脸,连着韶声一起骂了进去,“看你这整天阴沉呆愣的样子,如此蠢钝,我都想为柳家教训你。” 柳二这蠢人,竟还在她面前不敬齐家,大放厥词。齐朔这般金骨玉质的人,怎容得如此玷污? “是,是。”韶声不知她为何又发怒,只能勉强扯起嘴,低声下气地赔笑。 回忆到此为止。 虽然宴上遭了梅允慈一通骂。 但还好她再未提起与自己断交的话头。 韶声知道,梅允慈从来看不起自己,她还知道,在梅三小姐的交际圈里,因她在家中行二,她们总以“柳二”的诨名称呼她。“柳二、柳二”地唤久了,大家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巴结着梅允慈,她一能躲在梅三小姐后面,看柳韶言吃瘪,二能借着梅三小姐的势,充充京中贵女的场面。若梅允慈不再理她,她自己无法对付柳韶言,又没有别的朋友,定会落到人人嘲笑的境地,在柳韶言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在家中,祖母重视韶言,父亲也重视柳韶言,小时候母亲还有傲气,压着韶声努力,让她与韶言争一争,等韶声年纪渐长,她也看清了,认命了。 韶声与梅允慈一处,虽被人呼来喝去,但有机会给柳韶言找不痛快,她便觉得痛快。 如今齐家倒台,齐朔生死不知。这让她心里也升起一股隐秘的痛快。倒的好!总算是叫她等到报应了。 真是苍天有灵,听到她的心声。最好让她的讨厌的人都倒霉! 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无能、胆小又恶毒的人。 她心里清楚得很。 所谓什么苍天,什么报应,不过是她没办法报复,只能在心里咒骂,所以才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如今柳韶言患了头疾,若是这头疾能再长些时间,再也好不了,缠绵病榻一辈子,或者干脆死掉,就最好了。韶声又想。 听祖母与母亲讲,柳韶言为了退婚,在太后面前跪了许久。她怎么就没跪出毛病?韶声又有些遗憾。 柳韶言才不会同她讲这些。在人前,她从来都是聪慧知礼,人人喜爱的宠儿。就连长辈讲这些与韶声听,也不过是在怜惜她们柳家的明珠,要吃这遭不必要的苦。 那韶声就更不乐意问了。 怎么就让她成功退婚了?怎么什么都让她如愿?她什么都好,衬得韶声什么都不好。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