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就白费了,这是他的本职工作,然而人不够用,一个人当成两个人使,他还要拉预件搅拌混凝土,哪里需要哪里搬。 “小陶快点,去晚了就没饭了。”工友催促道。 陶景湖吃不惯这里的饭,搪瓷缸子里的菜散发着膻味,土豆里可以看到几块零星的肉,只好多多地放醋把它盖过去,比人脸大的饼硬邦邦的,然而这都是好东西,因为这是白面做的,只有技术工种才能分到这个,其他人只能吃玉米或者高粱面,他掰下一半递给他的工友。 “我吃不完。” “哎呦,”工友受宠若惊,没有吃,反而揣到了怀里,“回去给额婆姨吃,她刚生了娃,吃点好滴。” 他家中有妻有子,陶景湖心中艳羡。 “小陶啊,”他边吃饭边道,“你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个知冷知热滴人,队长他闺女是不是想跟你,你要不就在这安个家嘛,好歹回去有口热汤喝嘛。” 陶景湖笑着说:“我在北京有女朋友呢。” 工友欲言又止,陶景湖看懂了他的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什么,低头默不作声地吃饭。 在工地上吃了晚饭,回到宿舍已经擦黑,陶景湖刚要掏钥匙开门。 “陶同志。” 陶景湖回头望去,正是讨论过的队长闺女,她叫马小兰,在这片土地长大的女人壮硕美丽,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她们有着蓬勃的生命力,他停下开门的动作,笑着点头:“你好。” “你不用跟额这么客气嘛,”马小兰害羞地摸着辫子说,“额达说咧,你一个城里娃来额们这不容易,也没个女子帮衬,让额多照顾照顾你。” “谢谢你的关心,”陶景湖点头道谢,“也谢谢你父亲,你跟他说,我是来锻炼的,就尽量不麻烦当地老乡了。” 马小兰失落,但还是不死心:“你怎还不开门,别滴额帮不上,给你收拾收拾缝缝补补还是行滴,你看你一身滴土,你换下来额给你拿河边洗洗去。” 陶景湖摆手解释:“我一个大男人的房子实在是不方便让你一个女同志进去,有事咱们就在门口说吧。” 马小兰还是不死心:“你的衣裳……” 陶景湖笑着说:“那就更不方便了。” 她只得悻悻离去,看她确定无疑地离开,陶景湖才又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木头门已经变形,陶景湖提着才把它再次关严实,因为动作有点大,头顶的墙壁扑簌簌地往下掉土,这是甘肃常见的毛坯房,用土和泥,在框架里做成砖状盖起来的房子,墙壁保持着土色,东边墙壁被他用报纸贴了起来,床就放在那里,上面放着他从学校带来的铺盖,然而随着一次次地洗涤,学校的名字已经褪色,床头放了一张书桌,桌面坑坑洼洼的,写字需要垫着书,还只能坐床上,因为椅子也是没有的。 房间的西侧放着柴火,是他花钱从隔壁姓陈的老太太那里买过来的,老乡纯朴,她坚持不要钱,陶景湖好不容易才让她收下,烧水的炉灶也是跟她家学着拿泥土制作的,点着火陶景湖把衣服脱下来泡到盆子里,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手上的水泡,他便从桌子里拿出针来,借着炉灶里的火烧了一下简单消毒,然后挑破了它们,不多时水烧开,他先洗头,一头都是土,换了三次水才洗干净,然后洗衣服,等收拾完筋疲力尽,但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他开始写信。 “见字如晤。 我现在在祖国的西北,晚上的八点,那张破旧的书桌前给你写信,这次我信纸下垫的书是你上次给我寄来的《青春之歌》,我已翻阅数次,有所感悟。 在时代洪流的洗礼下,资本家出身的小姐林女变成了一个敢爱敢恨敢想敢做的无产阶级战士,后期颇有你的影子,一言一行跃然纸上让我感到十分亲切,然而稍显天真,这点也像你,余永泽之流也能骗到她,时代所限遇人不淑这是其一,林女戒心不强识人不明也要说上一说……” 陶景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继续写道。 “……要是你在这里定要为你的女同胞辩驳,这个就不提了,另外,余在书中为北平大学国文系的学生,作者若是写我们的学校我定要给他写信。 林女前期敏感多情,对小资产阶级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对待爱情的态度缠绵、软弱,余亦如此,林余二人一时恩爱非常,后面林女在革命中成长起来余却故步自封,致使林余分道扬镳,闭卷思索我有些不安,我在此地不能接触中央最近的指示精神,盼你下次可以给我寄一点社会科学一类的书籍,余用他的经历告诉我,落后就要被甩。” 陶景湖想了又想没有把在这里的苦和累跟她说,信件的后面说了一下他今天看到的景色,黄河水穿过峡谷,水势有如万马奔腾,景色十分壮观,是南方和北京都难得一见的,写完以后他检查一遍放到信封里准备明天去寄,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九点钟,陶景湖关灯睡觉,睡前又拿起信来,忍不住在信封的名字上亲了一口。 “梦里见。”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