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齐东珠。 齐东珠手里握着火烧,有些呆愣地仰脸看着康熙, 奇道:“皇上为何有碎银?” 康熙轻哼一声, 没有答话儿。等二人过了最熙攘的地界儿, 到了茶楼酒馆儿聚集处, 他方才悠悠开口: “这片儿离官道和官宅都很近, 朕年幼时母妃不得宠, 被逐出宫养在外租家。外祖母不拘着朕,朕年幼时也常在市井之中嬉闹。这家火烧朕年少时也吃过, 那时候摊主刚接了他母亲的摊子, 味道是一样的。” 齐东珠低头咬了一口火烧。外皮酥脆, 撒了许多被炒香的芝麻,里面夹的驴肉很瘦, 却被切得均匀, 瘦肉之中有爽脆的筋, 咬起来油润又细嫩: “皇上竟在宫外住过呀。” 齐东珠没成想过康熙年幼时还有这段儿经历, 不过细细想来,他皇父顺治确实不是什么体面人,对于他来说,恐怕除了董鄂氏所出,其他嫔妃生的孩子根本不算他的孩子。将亲生子和妃子逐出宫来的事也是做得出的。 他们站在一棵槐树下,看着街上游人如织。这儿在前朝是著名的狎妓之所,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竟也挖了一条小渠,立了湖石作假山,仿的是秦淮两岸的销魂处,在康熙下令废止狎妓、赌馆后,此处便搭了戏台子,挤满了新的行脚商贩儿。 要论这狎妓之道,即便是京城繁华,也绝不比金陵文人汇聚处。文人墨客汇聚于烟波江上,玲珑画舫,最是少不了一番美酒美人助兴。秦淮歌妓,扬州瘦马,自古以来都受尽文人墨客的追捧。倒是北方连年战乱不断,玩不出诸多花样儿,行云布雨处粗鄙,入不了骚客法眼,北方娼妓还被作诗嘲讽:“棉袄棉裤棉裙子,膀胱。举杯定吃烧刀子,难当。行云行雨在何方,土炕。”由此可见前朝和早清娼妓之弊是何等兴盛。 如今,康熙除了狎妓之弊,往日腌臢处也变得清朗不少。许多年轻男女结伴同游,在槐树和错落的桂花儿树上系上几根儿红绳。 “朕是年少登基,久居宫中,但并非对宫外之事不闻不问。这世间苦厄难解,此事朕亦知晓,你并非无人可诉说。” 桂花儿香气随着夜风扑面而来,齐东珠窸窸窣窣地吃完了饼,抬眼看向康熙在幽暗的灯影之中显得分外柔和的面色。 “朕从内库拨银十万两,再助你在山东、直隶、秦淮建几座厂子,令当地官员家眷从旁协助。待这两年过去,厂子出了成效,朕助你废除缠足之弊,勒令官员不得纳缠足女子为妻为妾,旗人不得收用缠足之女。届时,兴许可以迫使闺中女子放足,以观成效。” 齐东珠垂眼看着被自己吃空的油纸,过了半晌眨了眨眼睛,眼睫之中滚出一滴浑圆的泪来。她扔掉油纸,用手臂圈住康熙的腰,埋进他的胸口颤声道:“若是皇上有一日觉得厌烦,会后悔吗?” 她并不是不想就这么轻快地接受康熙的善意,即便这种善意并非出自于骨子里的怜悯,也非利益所驱使,而是出自于一个男人对女人饱含情热和怜惜的心思。可一个男人的情思恐怕是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齐东珠明白这一点,她不敢去赌,更不想拿天下女子的苦难去赌。她不相信康熙这样的男人会为一时心思做吃力不讨好,对他的统治毫无益处之事。 比坠入深渊最可悲的,怕是怀揣着希望,神志清醒地看着自己坠入深渊。皇帝的一时兴起,朝令夕改可能带来的是女子更深刻的绝望。齐东珠知道废止缠足从来都不是一时之功,反倒会得罪手握笔杆子的汉人,得来的恐怕是延绵不断的恶名和谩骂。她是想要自己去背的,能帮助可怜之人,她在所不惜。 可她需要花多久呢?十年,二十年,还是她的寿数所限?康熙又愿意为此事背多少骂名,忍耐到什么程度呢? “朕行事无有可悔之处。”康熙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他揽住齐东珠的腰,再度开口:“朕当初要你入宫时便说过,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从朕这儿讨要,但只有一点,便是在朕有生之年,你不能离开宫闱,离开朕。” “为什么?”或许是桂花儿香气太浓,亦或许是夜风沁凉和煦,让齐东珠失去了往日的清明,更失去了该有的防备之心,她的眼眶无法干涸,声音里带着颤音:“我一直不明白,皇上究竟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让皇上愿意一再让步?你不要这样…我本没想过攀龙附凤,没想过依靠皇上权势,我不想…不能习惯皇上如此顺我心意。我今日的称意,将是我未来的坟茔。” 康熙用大氅将她裹起,龙涎香密不透风地蔓延上来,甚至驱散了夜风之中的桂花香气,齐东珠再次生出恍惚,意识朦胧间听到康熙沉稳的声音:“你不信朕对你的心意如一,可你又为何经年不变对旁人的怜悯?若世间没有永恒的定数,你又凭何菩萨垂目,看尽世间苦厄,仍不改其志?朕也想不明白,东珠,紫禁城的繁华,朕的荣宠你享尽了,你为何依然是你?” “紫禁城是龙脉所在,皇族居所,揽尽世间权势和盛景。你我身处其中,满目衣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