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和佟佳氏有母子情谊,又真心爱戴佟佳氏,于他而言,佟家的其他人,也仍旧是奴才而已。 可不是如此吗?主子、奴才,皇帝、臣子。这才是这个朝代和皇权的本质。 齐东珠几乎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比格阿哥熟悉的小狗脸儿,但那也只是几乎——她在那一刻有一种顿悟,在那张毛绒绒的小狗脸儿上看到了那个写在史书里的雍正皇帝,一个完完全全为这个时代的皇座而生的皇帝,一个被时代和机遇选择的赢家。 一个对权位关系极为敏锐的政治家,一个天生就有着高人一等的自信和身份,洞悉这个时代规则的玩家。齐东珠第一次意识到,比格阿哥的自闭和情感疏离似乎并不一定是他的掣肘,而是将他和绝大多数的竞争者区分开的利器。 “可我也就是奴婢,” 齐东珠在这种突如其来的顿悟里不知所谓道,有些焦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倾诉: “不是吗?对于你们来说,我也是奴婢,我就是奴婢而已——” “嬷嬷,”她不知所云的话儿被比格阿哥打断了,他歪着小狗脑袋,小狗眼蔫哒哒地下垂着,似乎有些愧疚,又有些怅然,看着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你是我和八弟的嬷嬷,这怎么就一样了?方才是他冒犯嬷嬷,我一时生气,说了些气话儿罢了,嬷嬷何必放在心上?他如此轻怠养育我的嬷嬷,嬷嬷却不当回事,干让我着了急,动了气…” 小狗探出爪子,轻轻碰了碰齐东珠有些冰凉的手,小狗脸儿完全恢复了平静,除了守灵的疲惫,看不出与往日一丝一毫的差别来: “我只是气不过而已,羔羊尚且跪乳,嬷嬷便永远是嬷嬷,怎会成了奴才呢?他佟家不识抬举,我定是会好好看顾嬷嬷的。” 齐东珠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她看着比格阿哥的火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如今竟然看不出一丝发过火,出言刺激国舅的端倪,又完全是那个被她时常揉在怀里的小狗了。 齐东珠觉得四肢有些发凉。她知道比格阿哥的意思,也明白他对于她的感情——他并不把她当作奴才,这是真的。 可这不妨碍他将其他人理所应当地看作天生的奴才,而齐东珠不过是一个例外。她脑子还是有些混沌和纷乱,但有一点她是明白的,那就是比格阿哥在哄她。那并不是什么哄骗,而就是无奈的拍哄,像是母亲对待孩子。他想让她忘掉这茬儿,不惜变了个脸色,变了套说辞。 比格阿哥长大了,齐东珠突然清醒的意识到这一点。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比格阿哥柔软的小狗头毛,又缓缓挪动了脚步。她知道有些事需要她好好想清楚,想明白,但此刻却根本不是个好时机。她太累了,他们都太累了。 比格贴在她身边儿,一行人进了院子,用了些食水,齐东珠守着昏昏欲睡的比格阿哥,突然开口问道: “来日我们若分离,你可有打算?” 比格阿哥的小狗眼都半合了,听闻这话儿又重新睁开,肃着一张小狗脸儿笃定说道: “嬷嬷不必担忧,我已长大了,八妹和八弟的去处,我也会照管着,无论如何,绝不会让嬷嬷受委屈。” 齐东珠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儿来。她俯下身,向以前那样亲了亲小狗毛绒绒的额头,转身离开了比格阿哥的寝殿。 * 待佟佳氏入葬,又入了冬,齐东珠也没等到皇上关于景仁宫滞留的小主子们和奴才的任何旨意。 日子照样过,比格阿哥和萨摩耶阿哥又开始进学了,但景仁宫里空了许多院子,大多是曾经别的嫔妃和皇子用过的,显得十分空寂。比格阿哥一如往常,倒是萨摩耶阿哥时常带着他贼闹挺的弟弟们和一些堂兄弟来景仁宫,有时央求着齐东珠给他们做点好吃的点心。 是小柯基九阿哥的一句无心之言让齐东珠了解了原委。必是他正吃得开怀,又见八哥正在教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生得十分高壮的十弟布库,八哥白皙的脸上沾了黑灰,看着有点儿滑稽,这让这胖屁股小崽嘎嘎开心,不一会儿问起来四哥呢,可是还在抄经? 他嘴快,等萨摩耶阿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堵他的嘴之前,又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