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 所以,齐东珠将自己所有对这个时代的恐惧和不安隐藏起来。她不想让麻烦到任何人,哪怕是她在这里交的朋友,她不想让任何人为她的情绪而忧虑,只因她觉得自己不值得。 齐东珠早就不再相信人性和人心。哪怕是她遇到了在她心中最接近完美定义的卫双姐,她也没有敞开心扉片刻。 她将自己困在了四方之地,不敢迈出一步。 而此刻,她突然涌起了一股难言的勇气。她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糟糕,因为有人爱她,有人护她,有人挽留她。哪怕这些都无济于事,哪怕这些她并不需要。 她好喜欢她的崽崽们,这个尊卑分明、野蛮残酷、荒诞不经的世界并不是无药可救。 这个时代的芸芸众生,也不是无药可救。 一向不好动的比格阿哥拼命挣扎,几乎让孙氏脱了手,可孙氏害怕极了,硬生生将尖声哭叫的小主子抱出门去,头也不敢回地离开了。而齐东珠放纵地落着泪,并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忧虑,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不为了比格阿哥。而只是为了这场意外获得的生命,为了发生和相遇。 这些年那些因为无限的压抑和麻木而离她远去的情感一时间全爆发了出来,她无力抵抗,只能随波逐流。 至于她后果如何,她不怎么在乎。至少在此刻,齐东珠觉得自己从未如此鲜活。 康熙看着齐东珠泪眼滂沱,心头突兀的瑟缩了一下,这感觉让他觉得极为陌生,一时让他喉头的话儿没能脱口。 他心下是觉得有些新奇的。他看着齐东珠的晶莹的泪光源源不断地漫出眼眶,鼻尖儿翕动,满脸都是潮红和水迹。这本来是御前失仪,大逆不道的,却无端让康熙移不开视线。 他不是没见过人哭。但他身居高位,早就习惯了那克制的、恰到好处的、见好就收的泪水,也见过濒临绝境、恐惧万分、绝望交加的泪水,但他不觉得自己见过这样的。这样坦然、毫无遮掩、没有体面却无比鲜活的泪水。 她让康熙突兀地感到胸口灼热。这股灼热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既陌生又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仿佛是隔着渺远的时光,突兀地将生命最初的那种毫无雕琢、未曾扭曲的纯粹和真实一道唤了回来。 在如此鲜活面前,康熙竟然感到一丝不知所措,甚至于无所适从。他后退半步,而他身后的太子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皇阿玛息怒。大哥刚从宫外来,还不熟悉宫中规矩,并无意冒犯皇阿玛。” 康熙其实并不恼怒。他今日其实对胤褆很满意,是因为胤褆对亲弟关怀,也重感情,对曾经照顾过他的齐东珠有回护之意。 而对于齐东珠,康熙是动过怒。那是一种反射性的、刻板化的怒气,在太皇太后受惊后自然而然地被激发出来。太皇太后当年对他多有照拂,是他的皇祖母,历经三朝,劳苦功高。康熙极为孝顺孝庄,往日莫说是受惊,便是稍有不适,都要亲往看望,体贴关怀无微不至。 太皇太后受惊,他立刻就想大发雷霆,去将伺候不周的奴婢处置了。而后他看到冲上来夺下四阿哥的齐东珠。她还是那样儿,慌乱、莽撞、无所适从。她似乎意识不到,自己几乎和周遭其他人格格不入,以至于但凡她在场,康熙永远能在人群之中率先发现她。 这让康熙觉得不适,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因为那并不需要多么敏锐的洞察力,康熙就能轻而易举的发现,这个奴婢眼里从来看不见他。 她或许看得到他绣着龙纹袍服,看到他代表尊贵和荣耀的帝王銮驾,但她从来不会看到龙袍下的他本人。 这让康熙每每看到她,就觉得心绪不平,而他明白心绪不平的只有自己而已。他有时会出言贬损齐东珠,迫使她不情不愿地俯首请罪,或是自作聪明地假装鹌鹑,而后又觉得这样实在无趣。 然而周而复始,他下次见到齐东珠仍会如此。这仿佛成了他一种上不得台面的消遣,而他却并不以此为乐。 这回儿,齐东珠泛起血色的眼眸让他的怒火莫名其妙的退却不少。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齐东珠的错,也不是奴婢失察之过。 只有两岁冒头的四阿哥更称不上什么罪魁祸首。或许他不一定要严惩哪个奴婢以将此事收场。 当年,他派人监视齐东珠,得报了齐东珠对曹寅所说的话儿。 她说,他是皇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让谁说话儿,谁就不能沉默。 这话儿若是往日听,算得上过于拙劣的阿谀奉承,可从齐东珠嘴里说出来,却让康熙无端不爽快,将侍卫的奏报置于火上烧了。 此刻,他突然明悟了几分自己当日的不愉。面对太皇太后的吩咐,康熙头一回儿表面应下,内心却并不准备照做。他是不准备惩处齐东珠的,哪怕此事他需要给太皇太后一个交代。 “别哭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