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样子,这条梧桐路,反反复复地梦见,已走过上千次。 一开始,小小的他,惊慌失措,见到妈妈倒在血泊中,大哭着捂上眼睛。尔后,渐渐长大,当有天再入梦时,竟已比小华森高出半个头。常华森听见小时候的自己,叫过他哥哥,大哥哥,最后是叔叔。 他不止一次地在梦中阻止过陆芝禾,用尽各种办法,都失败了,每一次的结局,都是无力地捂上眼睛。当他长成大人模样,在梦中,陆芝禾偶尔会被一个年轻男子拖住,她警惕又友善地笑笑:“对不起,我要去接我儿子了。”陆芝禾不认识他。 那一次梦醒后,常华森再也没试图阻止她。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来,见母子二人离开,跟着后面。常华森觉得这样也挺好,不出意外的话,梦里的陆芝禾,还能见到中年发福的他,垂垂老矣的他。事已至此,他也是真的没有了妈妈,连做梦的权利也被剥夺。陆芝禾的囡囡永远六岁,还在等放学第一个被接走,要变魔术给她看。 这次,常华森在路上买了生煎。 他递给小时候的自己,小华森退后两步,摇头,但咽了咽口水。 常华森笑,以前还能来这里聊天说话解解闷,如今连自己都不识得自己了。 小华森见他心情不佳,过来拍拍他肩说:“对不起,我妈妈不让我吃陌生人的东西,我不想她难过。” “谢谢你。” “没关系,我也不想你难过,我妈妈马上就来了。” 常华森听见陆芝禾在唤他。 一大一小都循声望去,大的也想朝她奔去,小的那个已经先他一步,飞奔近她身。 常华森噙着眼泪,目送陆芝禾走向死亡。 想伸手捂住眼睛,手却被人牵住,有人在轻声唤他。 “常华森,常华森。” 握着他的手,将他带离。 孙滢皓拧开床头壁灯,“做噩梦了?” “梦见太多次,就不算噩梦了。” 孙滢皓挪了挪,抱住他。 常华森低下头来凝眸孙滢皓的双眼,手仍被他握着。 “小时候每当我做噩梦了,我……奶奶就会搂着我睡,再睡下去就不会再梦到了。” “你不用特意避讳,我没那么脆弱。”常华森明了,另一只手拥他入怀中。 其实,他有一阵没梦见妈妈了,说巧不巧,就是认识孙滢皓之后吧。如今,又是被他带着离开梦魇。 两人抱得很紧,没说话,暗夜里只余呼吸声。 “在想什么?”常华森柔声问。 “想把你的心剖开来看看,连做了什么噩梦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啊,泄欲工具吗?” 孙滢皓伏在他胸口上呜咽。 常华森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仿佛心脏在流血,湿哒哒的。总算,有人肯住进他心里了。 轻轻柔柔地拍着孙滢皓后背,常华森缓缓说:“我妈妈家姓陆,当初我爸是靠着我外公做生意。妈妈去世后,外公很快也生病走了。陆家被我爸和继母坑了一大笔钱,舅舅输了官司,还坐了牢。那个时候,没有人要我。” 孙滢皓心被揪了下。 他对妈妈的死一直存疑,等稍微长大一些,便着手开始调查,重点怀疑对象必然是常董和继母顾妍。他甚至还设法找到了当天酒驾的货车司机,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普通人。据说司机赔了很多钱,出事之后没法再开车运货,经济拮据,过得很不好。没有人指使他,也没有任何社会关系将他指向常华森疑心之人,那日纯粹就是他喝多了。 十四岁那年,常华森在事故的调查报告里发现,陆芝禾当日驾驶的车,刹车系统被人动过手脚。 孙滢皓悚然,“所以……” “所以,本来那天出事的应该是我和我妈妈。” “是史太太?” “我也理所当然这么想。” 碰巧出现在事故现场的于曼琳,嫌疑陡增。寒暑假时,常华森便央着于曼琳带他去她满世界购置的度假别墅。他去过夏威夷,迪拜和拉斯维加斯,最后在她波士顿的豪宅中,找到一部旧手机。 于曼琳很谨慎多疑,从不让他单独一人在她家。有次,她出门和人喝下午茶,常华森装肚子痛,让佣人开车去帮他买药,才从柜子里翻到旧手机。 依旧没有证据表明,她是否试图谋害陆芝禾,却有一段和他父亲的谈话录音。沙沙的背景声中,她问是否需要她的协助,以她和陆家的关系,可以帮得上忙。他的父亲厉声呵斥她,曼琳,不要乱来! 呵,他叫她曼琳。放下手机,摊开手,握得太紧,竟被勒出几道印。 绕了一大圈,那仍是个意外。 “一直没有查出,是谁动过你妈妈的车吗?” “那会警方都调查货车司机去了,后来才发现的。而且车被动过手脚后,我和妈妈还没坐上车,她就遇到车祸了,直接死因和刹车系统失灵无关,那一条线索就被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