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白衫,靠着石壁坐在玉榻旁。 浑身的伤口红肿溃烂,痛得发烫,冰凉的玉石和冰凉的石壁贴着皮肤,饮鸩止渴般融化着热烫,再慢慢发酵成更强烈的痛。 疼痛可以让人神志清醒。 殿外已是深夜,混乱吵闹隔着几层墙壁与禁止屏障依然能隐隐约约传到殿内。 魔族们都在期待明日的盛宴,讨论仙体灵肉做成的食物该会有多美味,笑声中是掩饰不住的饥饿与渴望。 江月白闭眼仔细分辨着那些欢笑里的模糊议论。下一刻,那些议论声忽然放大,变得极度清晰,每一个贪婪残忍的字眼都清清楚楚传进江月白的耳中—— 殿门从外面打开了,雪白的月光照亮了阴冷的大殿。 晚风中有极淡的花香,混杂着血腥味和魔气,闻起来很古怪。 江月白睁开眼。 逆光而立的人身后是血月和火焰,黑袍的阴影蒙着一层血色,像刚从饮血啖肉的沼泽深渊中爬出的恶鬼。 殿门一点一点闭合,将那些血与火关在门外,殿内昏暗的蜡烛逐渐照亮了穆离渊的脸——这张脸并不像恶鬼,深邃凹陷的双眼如同墨笔勾勒出精致的线条弧度,只是这双眼里一点光也没有,只有无言和疲惫。 江月白的嗓音依然是淡而哑的:“想来和我说什么。” 穆离渊一步步走近,停在玉榻前。 江月白的薄衫被这阵开门的风吹得飘动,露出了很多勾人风景,但他仍然保持着单膝弯曲靠坐的姿势,仿佛故意诱敌深入的美人——若非看到这幅风景的人很清楚,江月白只是对这些事太过凉薄而毫不在意,也许真的会沦陷在某一瞬的风月计谋里。 “最后一夜了,”穆离渊垂了下眼睫又抬起,像是一个无声的叹息,“师尊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江月白沉默地回看着面前人,神色漠然得没有温度——如果再仔细去看,就会发觉他其实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着半空中某处虚无。 良久,江月白终于动了一下唇。 穆离渊的呼吸都为对方即将出口的话放缓了,却只听到冷淡的两个字: “没有。” 穆离渊维持着僵硬的站姿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慢慢屈膝半跪下来,在极近的距离直视着江月白的眼睛。 这是一双漠然又惹人遐想的眼睛。 江月白的眸色很好看,雪雾一样冷而朦胧,自上而下垂眸俯视他时,又总是带着几丝难以察觉的怜悯与宠溺,若隐若现,时有时无,让追逐的人发疯。 穆离渊低下头,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团紫色,在手里摆弄了几下,去拉江月白的手。 江月白垂眼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小段紫藤花枝。 “你又想玩什么。”江月白问。 穆离渊把紫藤花枝绕过江月白的手腕,低着头仔细地缠着花枝头尾相接的地方。 他反复调整,又一点点翻拨花瓣,确保花枝上的每朵小花都面向外侧,才松了手。 抬起头时,似乎完全忘了他们之间的深仇血恨和剑拔弩张,眸底清澈:“我觉得这个好看。” 江月白说:“明天不还是要摘下来。” 仙灵宴的食物是仙体灵肉,当然要将做食物的人剥除干净衣物杂饰,才好一片片切割成碎肉。 穆离渊拉着江月白的手没松:“师尊害不害怕。” 江月白没说话。 穆离渊攥紧了江月白的手把他拉进怀里,手臂缓缓用力,抱紧了怀里人。 “师尊为什么不害怕,”他搂着江月白,摸到了满手的血,脸埋在江月白的肩头,嗓音堵得模糊,“师尊为什么不说话......” 穆离渊闭上眼,在心里想:只要江月白说一句“害怕”,说一句“不要”。 他就不杀了。 不杀了。 仇人已经认错了,已经服输了,已经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不用再赶尽杀绝了。 这是他的仙奴,他要永远锁着,每日每夜折磨、永无止境折磨...... “手刃仇人都不敢。”江月白的嗓音很轻,但因为身体紧贴而带着细微的震颤,把语调里的那点寒意传遍全身,“还要抱着仇人哭一场么。” 穆离渊的思绪像被锋利的刀毫不留情砍断,戛然而止。 他扳住双肩推开江月白,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江月白的脸。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但他知道自己要疯了。 每一次他想要逼自己放下仇恨,下一刻就会被更加强烈地激怒,心中只剩下燃烧的仇恨。 他真的被逼疯了。 穆离渊猛地提着衣领把江月白从玉榻上拽下来,一路拖行,踹开密室的暗门机关,把人狠狠摔在刑架堆里! 锁链晃动,巨响回音层叠。 江月白低头吐了口血,翻身靠在铁架上,微微喘着气。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