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他的视线不由看向前方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上。 他腰背挺直、步履稳健,光下的半张侧脸矜贵匀停。 虽工部众监工都叫他陆大人,但周营早就听说了此番太子殿下要来视察。整个天下都是姓陆的,周营又不傻如何不知此乃太子殿下。 一想到太子殿下就在身侧,时不时地还要问询他什么。周营如何敢造次?便连呼吸的节奏都放轻,只假装自己是一只谁都看不见的鹌鹑。 饶是如此,方行了几十步,太子殿下转头问他:“去年的白簿周大人可有从户部申下来?” “白……白簿?”周营擦了擦额角的汗,只觉得手里的帕子重有千钧,他看向旁镇的下属,那人如何敢在太子殿下面前交耳,只低头看地,假装看不见。 四下寂静,一时无人说话。周营的汗滴到地上砸了个粉身碎骨。 陆珵低眉看他,漆黑的睫微微下垂,神色一丝不动:“每年六月需申报户部勘造的职田籍账,上面标注职田四至、田租准则等,称之为‘白簿’,当年十月依照此征收地租,给付本地官。在白账之上,每三年一造黄簿,长期保存。你不知道吗?(1)” 他神色未辨,说话的嗓音有如春雨低沉悦耳,周营听了却只觉着沉甸甸地如同腊月饮冰,冰冷砭骨。 “下、下臣愚钝。”他忙跪倒在地上。 陆珵垂眼看他,唇角崩的很紧,一时未语。 一旁的同跟来的王进忍不住骂出声:“你不是愚钝,你是愚不可及!你贵为一县之长,此等土地事宜不正由你打理?知人者明,自知者智。你这般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来亲自执事,知不知道今日你究竟耽误了多少事?” “王大人所言极是。”周营以头抢地,头晕眼花。 他只觉着自己今日是变着法子挨骂,有苦也叫不出。 他是捐来的官,平日里有别人为他鞍前马后,自己平日里也只懂得招猫玩狗,如何知道这些? 这视察职田的事情,本是委派了镇上官员主管,谁知前一日,他那做伯府夫人的妹妹周茹雪突差了人来。说那位大人让他亲管此事,无论用什么法万不能叫工部的人去那静庄。 是以他就这样像鸭子似的被赶上了架子。 这才是第一日,周营已然觉着自己快不行了,想想太子殿下还要在此地待上上四五天,一时间只觉着生无可恋。 好在天色也已经黑尽,太子殿下再未说什么只叫众人歇息了。 今日总算是过去了。 好半晌,周营才被随从从后面搀起来,他唉声叹气踉踉跄跄地往自己的住所走,刚走了几步,突一道马嘶停在地头田埂上。 “周大人!” 周营回过头去,看见是静庄的甲头。他做贼似地瞧了瞧四周有无人,才扶了扶官帽问道:“做什么?” 那甲头道:“我们庄头有事,问周大人借一队人。” 他说借一队人,指的自然是县里头的衙差。以往赖庄头也借过几次。只是那是以前,如今这种多事之秋太子殿下又正在南郊,他此刻调了衙差过来,岂不是嫌自己脑袋不够多? 周营哼然一声:“没人。这种时候叫你们庄头也安分一些,别没事找事!” 那甲头道:“周大人误会了,这次借人是为了一个女子。”那甲头下马来,凑到周营耳前将事说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他娘的会添乱。夜里纵火,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蠢货,不借不借!” 他闷声拒绝便往回走,方m.dAMInGpUmP.CoM